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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銳動作很快,翌日中午,便將顧青鸞的弟弟救了出來,悄悄送進(jìn)楓亭院。
看著昏睡不醒的弟弟,顧青鸞柳眉一蹙:“怎么回事?”
秦銳攤手:“他不肯跟我走,我也是沒有辦法。不過你放心,我沒用力,他很快就能醒了?!蹦抗鈷吡藪?,“話說大熱天的,我背個這么重的東西溜進(jìn)慕容府,你是不是該至少給我倒點涼茶啊?”
顧青鸞給惠仁使了個眼色,惠仁從耳房打了一盆水,伺候秦銳擦臉,又親自到小廚房端來兩碗冰鎮(zhèn)綠豆湯。
秦銳一口氣喝了大半碗,總算是消了些暑意。
其實,對于秦銳會這么快把弟弟救出來,顧青鸞表示她原本是不大相信的。但誠如秦銳所言,除了秦銳,旁人很難從主公的護(hù)衛(wèi)下,把弟弟帶出來。所以,她告訴自己,賭一把。就在秦銳離開后,她讓四名死士悄然尾隨了上去。若秦銳敢耍花樣,就殺了秦銳,奪回神君令。
事實證明,她低估了秦銳的良知。這家伙看上去不正經(jīng),骨子里,竟也有幾分血性,說會救她弟弟,便真的救了。
“你不怕主公發(fā)現(xiàn)真相后,殺你滅口?”顧青鸞問。
秦銳不甚在意道:“遲早會發(fā)現(xiàn)。就算沒有你弟弟這一茬,我最終也是要帶著神君令去給我背后的主人復(fù)命?!?
顧青鸞沒往下問了,這是他們北梁內(nèi)部的黨派之爭,她一個大周人,何苦摻和?
秦銳忽然邪魅一笑:“你也是厲害啊,真把神君令給我了,我以為你會給個假的,讓我去冒死救你弟弟?!?
顧青鸞嗤了一聲:“我可不會拿我弟弟的命開玩笑。”
秦銳瞇了瞇眼,不解地看著她:“不是說你不是顧青鸞嗎?為何那么在意她的弟弟?”
顧青鸞的神色頓了頓:“有那么一絲斬不斷的關(guān)系,總之,從現(xiàn)在起,他是我弟弟?!?
秦銳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搖頭一笑:“現(xiàn)在我相信你不是顧青鸞了。你太在乎你身邊的人,在乎到連天下都可以不要,又怎么會因為一時的怯弱輕生斷命,留你弟弟獨(dú)自在那群混蛋手里?”
顧青鸞不可置否。
秦銳張嘴,剛要開口,顧青鸞道:“別問我是誰,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秦銳摸了摸下巴,把到嘴邊的疑惑吞進(jìn)了肚子,頗有些無可奈何地笑道:“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奇怪的女人?”身份成謎,性格迥異,睿智機(jī)敏,果斷冷靜……與他認(rèn)識的女人截然不同。這聰穎果敢的性子,合該生在帝王家,造一番帝王業(yè)。
顧青鸞道:“慕容肅知道嗎?”
“你指什么?”秦銳問。
顧青鸞淡道:“所有。顧青鸞的身份,你的雙重細(xì)作身份,我弟弟的事,等等。”
秦銳道:“他不知道這些,他只是有些懷疑你也是沖著神君令來的,但沒什么證據(jù)。憑空多了個弟弟的事嘛,你自己想法子圓場吧。反正你聰明,這點事難不倒你?!?
顧青鸞微微一笑:“那你真的很厲害啊,一邊做九千歲的心腹,一邊做陸相國的心腹,還做得如此天衣無縫?!?
秦銳把喝下最后一口綠豆湯,舒暢地拍了拍肚子:“過獎啦,我若真的厲害,就不會被你給看出來了?!?
顧青鸞低笑:“是我看出來的么?”
“你說什么?”秦銳沒聽清。
顧青鸞優(yōu)雅地彎了彎唇角:“沒聽到就算了。”
秦銳沉默了片刻,沒有離開的意思。顧青鸞也不管他,自顧自地練起了手頭的字。他終是按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真不后悔?”
顧青鸞眉梢一挑:“后悔你就把神君令還給我嗎?”
“我……”秦銳被問住,半晌無言。
顧青鸞提筆,云淡風(fēng)輕道:“反正你也不是給那個大奸相的?!?
秦銳一怔。
顧青鸞掃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難道我說錯了?”
秦銳難以置信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絲不由自主的惶恐:“你……你是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的?”顧青鸞莞爾一笑,“很簡單啊,直覺?!?
秦銳:“……”
顧青鸞淡道:“還記得那晚你來找我嗎?”
——“慕容楓手里根本沒有主公想要的東西,你卻說你見過它!戲弄我?顧青鸞,你好大的膽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搜過我們屋子?不可能,錦盒上了宮廷密鎖,你打不開……慕容肅!你跟慕容肅是一伙兒的!你不是主公的人!”
——“我曾經(jīng)是。既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我是相國的人,慕容肅也是。我們奉相國之命,拿到明成帝傳承給慕容楓的東西?!?
顧青鸞好笑地看著他:“這不是很奇怪嗎?明知道貿(mào)然跑來質(zhì)問我,會引起我對你的懷疑,你卻還是這么做了。乍一看,你是沖動之下露出了馬腳,但細(xì)細(xì)一想,又何嘗不是你故意為之?你在慕容家潛伏了那么多年,都沒露出過一絲一毫的破綻,你會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嗎?
你故意引我去懷疑你與慕容肅是一伙兒的,好叫我猜出你并不是主公的人。之后,你破罐子破摔似的,索性與我攤了牌,告訴我,你是相國的人。
但這很奇怪不是嗎?我都還沒懷疑相國呢,你就不打自招了。你是想借我的口,讓主公以為相國得到了神君令吧?屆時,主公忙著從相國那邊奪回神君令,哪里還顧得上報復(fù)你這種小嘍啰?
當(dāng)然,你這么做,并非只是為了脫身,更多的,卻是為了你背后的主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等九千歲與陸相國斗得兩敗俱傷之時,漁翁就能輕輕松松地收網(wǎng)了。
秦銳,我低估了你,更低估了你背后的漁翁。能下一盤如此大的棋,能培養(yǎng)出一個如此能干的你,想來他,并非傳言中那般荒淫無道、荒廢朝政吧?”
若說秦銳聽到前面,尚且只覺得顧青鸞心思細(xì)膩、聰慧過人,等他親耳聽顧青鸞把他背后主人的身份道破時,心頭那股驚駭?shù)木蘩耍瑤缀醢阉麄€人淹傻了。
顧青鸞放下筆,走到秦銳身邊:“神君令已經(jīng)給你們了,替我?guī)Ь湓捊o你們新帝,他皇叔對皇位沒有興趣,他愛怎么平定江山是他的事,但休要把主意打到他皇叔的頭上。慕容楓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讓他拿整個皇朝陪葬!”
……
秦銳離開后,惠仁走了進(jìn)來,合上門,小聲道:“夫人,您真的把神君令給他們了呀?這會不會不太好?”
顧青鸞打開抽屜,取出一塊摔碎的木片,從中抽出一張金色的紙,促狹一笑:“光有神君令有何用?沒有神君冊,他們找得到五神君的下落嗎?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再找我要時,我已經(jīng)沒有軟肋在任何人手里了,我還用得著忌憚?wù)l?”
惠仁目瞪口呆,自家夫人果然腹黑啊……
……
少年一覺睡到入夜,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很是不適應(yīng)。飯也不吃,水也不喝,誰與他說話都不理,就悶頭找筆和紙。
顧青鸞把自己的文房四寶給他送了過去,他拿起毛筆的一瞬,焦躁的情緒霎那間得到了穩(wěn)定。他蘸了墨汁,開始在白紙上作畫。
顧青鸞拿出一盒水彩:“這是我自己調(diào)的,你看看好不好用?”
少年沒說話,或者,他壓根兒沒聽見。他好奇地看了看那些鮮亮的色彩,拿起一支新的筆,猶豫了一下,蘸了一點紅色,往遠(yuǎn)山上一抹,一道絢麗的霞光出來了。
顧青鸞欣慰一笑:“這樣多好看?!?
少年睜大了眼,也很驚訝紙上的色澤。
“再試試這個?”顧青鸞拿起一疊橙色。
少年總算注意到顧青鸞的存在了,目光在顧青鸞身上掃了一圈,卻沒看顧青鸞的眼睛。
他悶頭蘸了點橙色,在霞光之上,又添了一抹炫彩。那令人壓抑的烏云遠(yuǎn)山,總算迎來明輝一般,令人眼前一亮。
“喜歡嗎?”顧青鸞輕聲問。
少年點頭。
顧青鸞笑意更深了:“全都試試?!?
少年起先還有個大致的輪廓,到后面,越畫越興奮,竟在紙上胡亂涂了起來。一張白紙,看不出他畫的什么,就是錯落繽紛的顏色。
顧青鸞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
慕容楓從族里回來,推門而入,輕輕走到顧青鸞身邊,攬住她肩膀,順著她目光望向沉浸在新奇與興奮中的少年,溫聲道:“他很喜歡。”
顧青鸞笑著握住他的手:“嗯?!?
二人聲音極小,生怕吵到了正在涂鴉的少年。
慕容楓的手撫上她平坦的肚子,她笑道:“還沒懷呢?!?
慕容楓親她耳朵:“你怎么知道?”
顧青鸞怕癢,躲了躲:“別鬧,吵到他了。”
慕容楓不鬧了,規(guī)規(guī)矩矩地?fù)е骸斑€沒吃飯?”
顧青鸞無奈地嘆道:“他不肯吃。”
慕容楓:“我說你?!?
顧青鸞:“我還不餓,待會兒等他心情好了,一起吃?!?
“那我去做?!蹦饺輻髡酒鹕韥?。
顧青鸞拉住他:“不用,你陪陪我?!?
慕容楓在顧青鸞身邊坐下,顧青鸞靠上他肩頭,目光溫柔地看著對面的少年:“他叫阿琰?!?
慕容楓也看向他:“你問過他了?”
顧青鸞搖頭:“他還不肯和我說話,是那天無意中聽秦銳提到的?!?
慕容楓的手撫摸著她平坦的肚子:“你最近提到秦銳的次數(shù)有點多?!?
“吃醋啊?”
“老酸了?!?
顧青鸞忍俊不禁地笑了,偏頭,給了他一個輕輕的香吻:“這樣呢?”
慕容楓享受地閉上眼:“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