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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間,洛陽、開封一帶,以及整個山西境內已經一百多天滴水未下,春日里種下的莊稼盡數枯死,到了秋天,必然是顆粒無收。更糟糕的是,有些地方百姓吃水都成了問題。這個時代農作物產量低,農民又少有其他的營生,生活本就辛苦。年景不好就要省吃儉用,家里很少能有存糧。如今顆粒無收,不知道他們該如何度日。
不管外面旱成什么樣子,也不管百姓如何饑苦,皇宮里仍然是姹紫嫣紅,花團錦簇。不管是花園里的鮮花,還是各宮中的美人,皆是競相爭艷。杜牧說“商女不知亡國恨”,我看不若改成“宮娥不曉民間苦”放在當下更恰當。
韋貴妃掌管后宮之后,一改長孫皇后在世時的節(jié)儉之風,愈發(fā)奢華。李世民前朝有著忙不完的事,后宮之事也全部都由著韋貴妃。
多日未見李恪,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在為山西的旱情煩憂。昨日,他派人送來了一盆劍蘭,沒有傳來只言片語。以前在學校里談戀愛時,若是遇到男朋友接連幾天對我不聞不問,我必定是會惱的。只因深知李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從不會多說一句話,也不會做無謂的事。他有他的軍國天下,有他的天下黎民,他能在忙碌中還想著為我送來一盆蘭花,我已然知足。只是,雖能理解他,卻無法抑制心中的想念。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彼f的就是我現在的心情。加之擔心他心中煩憂,不能好好休息,整個人都神思恍恍,絲竹之聲也入不了耳。水音促狹道:“看你著神思恍惚的樣子,一看就是個為愛無法自拔的小女子?!?
我聽到水音的話,才發(fā)現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了,而樂人們都已經離開了,問道:“合奏沒有問題了?”
水音斜斜的瞥了我一眼,道:“虧你還想著排練樂曲的事兒,我還以為你的心早就飛到吳王殿下的身邊去了呢?!?
我臉一紅,啐道:“這話說得好沒良心,樂曲里哪一個譜子不是我和你細細參詳了的?”
水音忙一臉的討好,趕忙道歉:“好好好,是我錯了還不成嗎?”她話鋒一轉,說道:“我剛才見太醫(yī)院的宋太醫(yī)往宮外走,跟守門的侍衛(wèi)說皇上命他去吳王府,不知道是不是吳王殿下身體有礙?!?
我一聽,急道:“你怎么不早說。”水音道:“我不是一聽到消息就趕過來告訴你了嘛。”
見水音嘴角的笑容促狹的意味甚濃,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了。她擺擺手,道:“擔心就去吧,左右今天也沒有什么事?!?
我回到房間,換上了便服。縱是心中急切,還是重新勻了面,對著鏡子梳妝了一番,見銅鏡中的臉沒有任何瑕疵,才匆匆的出了門。
在吳王府門前下了馬,握住朱漆大門上的鐵環(huán)叩了兩下。給我開門的是吳王府的管家王福,見了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慕雪姑娘,是你???”
我沒好意思直接問李恪是不是病了,但見管家臉上帶著笑,想來李恪即使生了病,應該也不會有大礙,一顆心便放下了一半。
管家道:“姑娘里面請,殿下正在書房呢。”
管家沒有去通報,而是直接讓我進了府,想是知曉我和李恪的關系的,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問道:“殿下在忙著嗎?”
管家邊走邊答道:“殿下近日一直都是一忙就忙到深夜,有時連飯也顧不得吃?!?
我不由心疼,問道:“聽宮里的人說宋太醫(yī)來了吳王府,可是殿下身體不適?”說完,急切的等著管家的答案,面上卻卻是淡淡的,不敢將心中的擔憂暴露分毫。
管家說道:“殿下只是今晨上朝時咳嗽了幾聲,并沒有什么大礙?;噬喜环判?,就派了太醫(yī)來瞧,太醫(yī)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我聽管家如此說,才算放下心來。說話間,已經到了李恪的書房。因天氣酷熱,書房的門并沒有關,站在門外,遠遠的可以看到李恪伏案的身影。王福張開嘴欲提醒李恪我來了,我把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王福了然,站到一邊不再言語。
六月,正是暑熱難當的時節(jié),下午天氣更是悶熱。太陽透過窗欞,照在李恪的身上,他卻渾然未覺,只看著桌子上的地圖不知道在想著什么。一旁的桌案上放著幾樣小菜,一碗米飯,還都是滿滿的。
我回頭看著王福,小聲問道:“殿下中午沒有吃東西嗎?”王福道:“殿下早晨就沒吃東西直接去上朝了,我還沒到晌午就讓廚子把午飯準備好了,端進去到現在,殿下一筷子也沒動?!?
我思忖了片刻,便轉過身。王福問道:“姑娘不進去嗎?”我說道:“帶我去廚房吧。”
王福沒想到我會忽然要去廚房,不由一愣,隨即了然,興奮的笑道:“姑娘這邊請。”
我從小就是個吃貨,略懂一些廚藝。只是用不慣古代的土灶,到了這里就沒下過廚了。
王福知道我要給李恪做吃的,殷勤的吩咐廚房的下人幫我忙活。我說道:“留下一個人生火就行了,其他人都出去吧?!边@是我第一次給他做飯,每一個步驟都不想假他人之手。只是這古代的火鐮,我是真的用不慣,若是一面燒火一面炒菜,也實在忙不過來。
“那就辛苦姑娘了,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老奴就是?!蓖醺A粝铝艘粋€廚娘,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我看了看廚房里的材料,心里暗暗算計著該做些什么。李恪的口味我還真的不是很清楚,向廚娘問道:“你們殿下有什么特別喜歡的食物和討厭的食物嗎?”
廚娘如數家珍的一一道來:“殿下喜歡吃排骨、萵筍、豆腐、蓮子,最討厭吃雞肉,不喜甜食,菜里不能放姜?!?
我一一記下,說道:“知道了,你先生火少一些水吧?!?
廚房里并沒有蓮子,我不愿麻煩李福,就將蓮子放棄了。將排骨剁成段,用水煮到微微發(fā)白;萵筍去皮、切片;肉切成片;木耳掰開用水泡軟;豆腐、蘑菇、牛肉均切成丁;香菜切成一厘米左右的小段。
一切材料準備好,接下來就剩下烹飪了。兩年多沒有下廚,所幸我的廚藝并沒有退步。很快,一盤醬香排骨,一盤木耳筍片小炒肉,一碗西湖牛肉羹就做好了。我不是不想做更多,只是做多了李恪也吃不完,想到山西、開封一帶的百姓恐怕連飯也吃不飽,我又怎好意思做一桌子的飯菜去浪費。
一旁幫忙的廚娘贊道:“姑娘的廚藝可比府里的廚子好多了,恐怕宮里的御廚也及不上姑娘?!?
我知道她是故意說這話討我開心,說道:“我哪里敢和宮里的御廚比啊。你也辛苦了,去忙別的事吧。”
王福見了我做好的飯菜,滿臉堆笑道:“這下殿下可不能再不吃了。”
我凈了手,說道:“那就麻煩管家?guī)臀医o殿下端過去吧?!惫芗易允遣豢暇芙^。
走進李恪的書房,但見他胳膊拄在案上,手掌半握成拳,側頭枕在手上。卻是睡著了。
我輕手輕腳的把飯菜放在桌上,讓王福撤掉舊的,低聲說道:“晚上熱一熱,留給下人們吃吧?!?
王福低聲應著,端著已經涼了的飯菜退了出去。
房中再無他人,我輕輕的走到李恪面前。桌案上放著長安、洛陽、山西一帶的地圖,上面標記著山川河流,每一處的干旱程度。他雖是睡著,眉頭仍緊緊的擰著,我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眉心,想把他緊皺的眉頭撫平,卻是徒勞。
他似是一驚,霍地睜開眼睛,見了我,柔聲道:“怎么是你啊?”
他的聲音雖溫柔,卻也平淡,一絲驚喜也無。我心里微微失落,但轉瞬想到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也不去計較了。嬌嗔道:“那你以為是誰?”
“沒想到你會來?!彼兆∥业氖?,一用力將我?guī)У綉牙?。我跌坐在他的腿上,如此親密的接觸,讓我的臉不禁發(fā)燙,他問道:“什么時候來的?”
我低下頭,輕聲道:“來了好一會兒了。聽說宮里的太醫(yī)來了你這里,我還以為你生病了。”
他攬著我的腰,說道:“只是小恙,是父皇太過緊張了?!蔽业溃骸靶№σ膊荒荞R虎啊。已經不舒服了,還這樣不顧惜身體,飯也不好好吃。”
他看著我,嘴角微微一笑。我皺眉道:“你笑什么?”他道:“你說話的語氣簡直和我母妃一模一樣。”
我臉一紅,垂眸道:“楊妃娘娘如果知道你這樣,肯定也是要擔心的?!?
他的手握著我的手,拇指的指腹在我的手背上摩裟著,說道:“只是一時沒顧得上吃飯而已,哪里有那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