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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中,衛(wèi)秀令所有仆從皆退下。濮陽一言未發(fā),走到榻旁坐下,只等著她怎么巧言矯飾,又如何說動她救人。
人都退下了,衛(wèi)秀并沒有注意濮陽的神情,待濮陽往杯盞中斟上茶,她方道:“殿下如此為難,可是求情之人頗有來頭?”
“那倒不是。”京中官宦人家,四處結(jié)親,徐氏夷三族,三族便是徐鸞父族母族妻族,余下的并未受牽連,但余下的也沒什么出息的人家了,“都不是什么有勢力的人家,但其中一戶,在軍中頗有建樹,想來過幾年便能展露頭角。”
衛(wèi)秀默了一下,似是在凝神思忖。濮陽端茶不語,想要看看,她究竟要如何說服她救徐家女眷。自昨日至此時,種種跡象,種種端倪,濮陽幾乎便要肯定衛(wèi)秀的身份了。她斂眸看著杯中茶,極力抑制自己的情緒。
許久,衛(wèi)秀開口:“殿下可是要往軍中安插人?”
“正是。”濮陽道。
“若要安插人,前大將軍雖死,但他培植下屬尚在軍中,救徐家女眷確實是一施恩之法。”衛(wèi)秀緩緩道。
濮陽徐徐飲茶,茶盡,她便將杯盞放到幾上,聲音中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硬:“先生以為當(dāng)救?”
衛(wèi)秀垂首望著烏木所制的茶幾,搖了搖頭:“不當(dāng)救。”
完全與濮陽所想背道而馳,濮陽意外,不過她立即便認真道:“那徐鸞殘余的軍中的勢力……”
“徐鸞之妻李氏,與荊王之母同族。他的母親娘家趙氏,則是晉王妃母家。”李氏、趙氏受牽連,卻不是全族都伏誅,而是徐鸞之妻與他母親所在的那一支入了罪,余者仍在朝中,受了些打擊,過去三年也差不多緩和過來了。
荊王、晉王與徐氏有這淵源,徐鸞的舊部還能是無主么?
衛(wèi)秀一點一點地剖析給濮陽聽。
濮陽如何不知這其中的關(guān)隘?她只以為衛(wèi)秀乍聽這一消息會慌了陣腳,不想,她仍是心思縝密。
“是我急進了。”濮陽不再堅持。
衛(wèi)秀卻笑道:“徐氏女眷之事,交由晉王與荊王去操心便是,殿下也不必覺得她們可憐。”
濮陽也跟著一笑,點頭稱是,但她心中并未放棄懷疑,以先生之能,要救家人,未必要借她之手。
衛(wèi)秀提壺,為公主斟了盞茶:“不過殿下欲得軍中勢力,確是不錯。只是此事非朝夕可得,殿下若信得過我,便將此事交與我。”
濮陽一怔。
衛(wèi)秀溫柔道:“殿下莫不是忘了,衛(wèi)氏在軍中也有根基,先父雖與家族不合,到底仍是衛(wèi)氏子。”
衛(wèi)氏……難道她果真出身衛(wèi)氏?可為何上一世,她與衛(wèi)氏從無往來,縱使她遵先父遺命不去招惹,衛(wèi)氏諸人見她發(fā)跡,還能按捺得住,置之不理?
濮陽愣愣地看著她,衛(wèi)秀繼續(xù)道:“殿下母舅領(lǐng)羽林,這倒是好,只是不知到殿下要用之時,羽林是否仍為王氏所掌。且,王氏人口眾多,各房各支各有打算,老丞相也未必能全約束,殿下便暫且不要拉攏了,先觀望為上。”
字字句句,皆是良言。
濮陽聽進去了,她神思翻涌,仍對衛(wèi)秀的身份多有疑慮,但她不會將疑慮表現(xiàn)出來,點了點頭道:“便依先生所言。”
西風(fēng)起,衛(wèi)秀之處正對著風(fēng)口,她掩唇咳了兩聲,濮陽忙要借下自己的披風(fēng)給她披上,衛(wèi)秀卻搖了搖頭,阻止了她。
濮陽也覺以她之袍覆先生之身不妥,先生心中她們間仍是男女有別,如此行事,她興許會以為她輕浮隨意,便道:“風(fēng)穿門而入,反倒見疾,我推先生進去。”
衛(wèi)秀道了句:“有勞。”待進到內(nèi)室,又道:“殿下若有旁的事,便去處置吧。還有宮里,宣德殿也不要忽視了。”
雖出宮來住,但與皇帝的感情仍需小心維系。
濮陽明白,一一應(yīng)下,便告辭了。
濮陽回到寢殿,便見庭中落葉灑滿地面,幾名宦官正在灑掃。
殘葉滿地,笤帚掃過,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濮陽不由駐足,她站在檐下,看宮人灑掃,回想起方才衛(wèi)秀說的每一句話,滿心都是矛盾與茫然。她曾不止一次地想過,接先生來此,她們共商大計。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那片竹林皆是青翠,先生喜歡釀酒,那便將清釀埋滿竹林,先生不喜為官,那便自在灑脫,不與她拘束。
可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不過才一天,便要見疑了?適才已試探過了,沒有任何可疑,如此,還不足以打消疑慮?
濮陽深深嘆了口氣,更是茫然難消。西風(fēng)席卷,地上的落葉都吹散了。濮陽想起昨日那片葉子,便令取她昨日穿的那件衣裳來。
幸好,衣裳尚未送去浣洗。
她昨日隨手將殘葉收入袖袋,此時它還在。在袖中一夜,也不見干枯。濮陽取出一本書來,將樹葉夾入。
書頁合上,她的掌心按在上面,心道,若是此次冤枉了先生,便以此葉警醒她不可再疑;若是真如她所想,這片葉子,便當(dāng)是她自先生,自邙山取的最后一件東西!
按在書面的掌心收成拳,濮陽與左右道:“將此書好生收起,往后,孤到何處,它便在何處!”
余下時日,濮陽便與衛(wèi)秀如常相處。她不時入宮,皇帝見她來,神色欣然,卻又非得板著臉來訓(xùn)她:“還知道回來?”
濮陽只得在他跟前多逗留些時候。
“其他公主,出嫁前多思承歡父母膝下,只有你,偏生要往外跑,宮里是拘著你了?”
濮陽老老實實地讓皇帝說,等他板不住臉,便奉上茶點,皇帝便嘆了口氣,也不忍再尋她,說起正事來:“只是你究竟不小了,阿爹欲為你擇婿,你可有屬意之人?”
濮陽走過去,攙著皇帝的右臂,與他一同往外走去,口中道:“兒尚且沒有這個心思,阿爹休要再提了。”
皇帝懷疑地看她一眼:“果真沒有,可你近日,似有心事。”
“有心事,也是旁的心事。”
“什么心事?”
“上回秋狝,兒看中幾只狐貍,最終卻只獵得兩只,一身狐裘都湊不足。”
皇帝大笑:“就為這個?”
她出箭不夠快,準(zhǔn)頭好也無用,獵物已逃走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別急,我與你尋一師傅,明年秋狝定讓你多獵幾只。”
“要衛(wèi)車騎。”濮陽提要求。
她欲向衛(wèi)攸核實衛(wèi)秀之語,然衛(wèi)攸總在軍營中,她尋常見他不到,且貿(mào)然上門,也沒個理由,倒平白惹人疑心。
皇帝便遲疑起來:“為何是衛(wèi)卿?”
衛(wèi)攸掌虎賁,公務(wù)繁忙,如何抽得出空來教一公主騎射?皇帝不等濮陽回答,便又擺擺手:“不成,衛(wèi)卿肱骨之臣,不可輕慢。”
“原來在阿爹眼中,教兒騎射便是輕慢。”
皇帝自知失言,忙道:“并非此意,只是你學(xué)著玩,至多再加一項健體罷了,衛(wèi)卿如何抽得出空來?再者,朝中擅騎射者眾矣,何必非他不可?”
“擅騎射者雖眾,衛(wèi)卿是翹楚,名師出高徒,兒想學(xué)得好些。”
皇帝無奈,也知說不過她,只得道:“待我問過衛(wèi)卿意見。朝廷大臣,當(dāng)以禮相待,不可奴仆驅(qū)之。”
皇子里暫時還沒有一個能讓他傾囊相授的,只有濮陽總在跟前,他便時不時提點她一句,時日一久,便習(xí)慣了,時常就有教導(dǎo)。
濮陽束手聽了,恭敬稱是,而后道:“既然阿爹有此教誨,兒便備禮往衛(wèi)府一趟。”
皇帝笑了起來:“好,那你去,衛(wèi)卿若是不肯,你也別來與朕討口諭。”
濮陽便道:“好。”
皇帝指著她搖了搖頭,寵溺之情溢于言表。
若是皇子,與手握虎賁的車騎將軍相交,皇帝定是不放心,可濮陽是公主,還是一個與任何皇子都不沾邊的公主,上一回往代王府上,她還令人回宮來說了一聲,皇帝怎能對她不放心?她說是習(xí)騎射,那必是習(xí)騎射的。
濮陽攙著皇帝,慢慢在宮道上走,不知不覺,便到了昆明池畔。
池畔樹枝都枯了,有一盆盆精心栽種的菊花正當(dāng)盛放,皇帝彎身觀賞,濮陽也隨他一同,不時點評一二。
滿園繁華皆敗,唯它凌霜獨綻,其傲骨昭昭。二人看過一排,雖然開得精神,但到底是往年都看慣的,沒什么新意。
皇帝很快就失去了興致。
又往前走兩步,便見十來名宦官手中捧著一盆盆花往這邊來。
他們走近了,靠到路兩旁,欲先待皇帝與公主經(jīng)過。皇帝卻被他們手中的花吸引了,扶著濮陽的手,緩步走了過去。
是墨菊。
花瓣如絲,花色如墨,凝重不失活潑,華麗不失嬌媚,在諸多花色之中,極為耀眼。皇帝俯身,手指在花瓣上輕輕拂過,看起來似乎是喜歡的,但只撫了一下,他便直起身來。濮陽見他神色平淡,便知這花并不合他心意。
皇帝道:“這花開得好,送兩盆去李妃處。”
李妃,是荊王的母親。
濮陽柳眉輕蹙,只是片刻,她便笑與皇帝道:“前方有亭,阿爹可要去歇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