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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即位,高皇帝的兩位皇子勢必地位尷尬。
漢王蕭緣,年十五,滕王蕭綻,年十三。前有四位兄長奪位,后有侄兒不甘寂寞,兼之這二位皇子也是悶不吭聲的性子,朝中便少有人將目光落在他們身上,以致他們封王開府之后,依舊是默默無聞的境地。
蕭德文若得長久在位,他們無礙,兄長們有一勝出,他們也可富貴一生。奈何造化弄人,晉王逼宮,趙王等附逆,濮陽順應時勢,登基稱帝,漢王滕王也跟著凸顯出來,站到了風尖浪口。
衛秀凝神細思。
二王若不好生處置,恐將釀成大患。即便他們一生安分,也多得是人借他們的名頭生事。這是不能禁絕的,濮陽即位,多得是不服的人。
幾上有盞,盞中茶已涼。
衛秀不發一語,兀自思索投入。
宮人又端上新茶來,換去了涼透的舊盞。濮陽端起,送到衛秀手邊,衛秀無意識地接過,猶在深思。
庭院中綠意盎然,濃蔭藹藹,就著日頭和煦,綠意森森,也不顯尖銳。庭院布局必是出自大家之手,樹與草與花相映成趣,偶有宮人經過,也不來相擾,只遠遠低身行禮,便無聲無息地消失。
宮宇一貫是喧囂的,笑聲哭聲,陰謀陽謀,功名利祿,無處不在,然而此處卻是寧靜。衛秀乃恬淡之人,恬淡之人總愛清靜。
此刻,她眉眼低垂,蜷長的睫毛幾乎要在她眼底留下陰影。她思索入神,好似忘了身在何處。
濮陽越加希冀,她端起茶盞,飲一口,又放回原處,過一會兒,又端起,又放回,如此再三,衛秀總算開口。
“我以為,與其留他們在京,不如放他們之國。”衛秀斟酌道。
留京與就藩,衛秀仔細比對了一番。留在京師,放在眼皮底下,固然便于收拾,但濮陽勢必不能隨意處置他們,天下悠悠眾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衛秀也不愿濮陽留下一個戕害手足的名聲。何況,京中紛爭不斷,漢王滕王在京多年,再是默默無爭,也少不了幾家姻親、近友,要想串聯也方便得很。他們與前四王不同,趙王幾個經營日久,地方上也有人脈,漢王滕王是沒有的,放到地方,無異于使他們與世隔絕,再令地方官加以管束監看,他們插翅難逃。
再則,將來數年,怕是少不了亂兵,公主為帝,總有宵小以為有違天倫,欲趁機作亂的。漢王、滕王便是上佳的旗幟,京師嚴密,地方疏松。與其防堵,不如與他們線可趁之機,一旦有逆臣聯絡二王,便是罪證,到時陛下再處置他們,便是名正言順,殺也好、囚也罷,都是順理成章。
衛秀還是以為,后患無窮,難以收拾,若能不留后患,盡量還是不要留下后患。
她說罷,望向濮陽,也是想聽聽她的見解。濮陽眼中像有光芒下墜,黑暗在蔓延,她極力抵擋,卻是步步敗退。衛秀心下詫異,欲看得仔細一些,但陛下巧笑倩兮,好似方才不過她一錯覺。
“既要他們之國,”濮陽仍是不死心,她望著衛秀,輕聲問道,“你以為哪兩處最為妥帖?”
這回,衛秀不假思索,立即就道:“黔、房二州如何?”她在這兩地有些人手,二王過去,即便地方官有所疏漏,她也能補一補。
濮陽眼中最后一縷光熄滅了。黔、房二州,前世攻入洛陽的亂軍,就從這二州來。想來阿秀早有布置吧。
她先擁趙王,在各地點起烽火,又取黔、房二州之兵使趙王聲勢大振,屠滅蕭氏諸王。之后,入洛陽,大位在即,她又誅趙王,奪得兵權,放任亂軍屠盡京中蕭氏宗親。
今她又建議將漢王、滕王分遣二州,應當還是要走前世那一條路了。
其實,今生許多事都已不同,即便阿秀要留二王在京,也說不準什么,興許她又有了其他打算。濮陽也只求一個自欺欺人罷了。可阿秀,連這自欺欺人都沒有留給她。
濮陽覺得,她已到了避無可避的境地。
她看著衛秀,心間滿是悲哀。
倘若只她一人之命,她要,她給就是了。
可阿秀要的,偏偏不止于此。
衛秀順手飲了口茶,見濮陽還未答她,便問:“陛下以為此二地可否?”
濮陽看了看她,衛秀衣冠磊落,舉止溫雅,無一處不好。她確實無一處不好,縱使此刻,濮陽心如刀絞,她依舊覺得,阿秀無一處不好。
“我再想想。”濮陽垂下眼瞼,低聲說道。
衛秀皺了下眉,欲再勸,又想到晉王伏誅,趙王幾個判了流放,但因逆案還未審結,一應人等,皆還在牢中。此時確實不好再對二王做什么,還需先擱置一陣子。還不必著急。
衛秀就不說了,見濮陽似乎意味索然,好與不好,都寫在臉上,她不禁就笑了:“陛下在外也是這樣?”
“嗯?”濮陽有些不明所以,但一看到衛秀笑容明朗,她便挪開了眼,淡笑道,“自然不是,我也只在你面前如此而已。我對你的心意,你不能體會么?”
自然是能體會的。衛秀心軟不已,主動執了濮陽的手,柔聲道:“我待陛下也是一樣的心意。”
眼中淚意涌動,濮陽險些落下淚來,她低頭看她們交握的雙手,彎起唇角,可終是笑不出來了,她輕聲道:“阿秀,別稱我陛下。我們是夫妻,無需如此生疏。”
衛秀覺得濮陽的情緒有些不對,她收斂了笑意,看著濮陽,黑沉沉的眸子,帶著審視,又是擔憂,她欲從濮陽神色之中尋些端倪出來。但濮陽有意遮掩,她又如何能輕易探知。
過后濮陽確實未再往宣德殿,一直與衛秀待到夜幕降臨。看奏本,談論政事,或提及還在審的逆案,并沒什么不妥之處。但衛秀就是覺得濮陽心中裝著事,且還不愿說與她。
這是少有的,往日里,有什么事,她總是主動相告,有時是問策,有時只是覺得好笑,拿來逗樂。
濮陽忽然有了不能與她分享的心事,衛秀頗覺不習慣,可除此之外,她并沒什么改變,依舊關心她的起居,依舊記得給她上藥,依舊會在入睡后靠到她身上,仿佛唯有在她身邊才能安心入眠。
如此,衛秀自也不好深究,問得多了,倒顯得她多心了。
濮陽總做一個夢,她夢見跪在衛秀面前的君王,從蕭德文變成了她,衛秀毫不猶豫地將劍扎進她的心口,她倒在地上,徒然地掙扎,所求的不是活命,而是看一看,衛秀的眼中可曾有過分毫不舍。
反反復復,每夜都夢,每夜都醒,她都要習慣了,唯一一件值得欣慰的,便是她醒來,都有衛秀在她身邊。
她熟睡的容顏,給予了她不少寬慰。等將來,到了不得不挑破的時候,她們再如何反目成仇,總也有此刻的寧靜做安慰。等將來,她真的殺她的時候,她還能以此刻的安然做支撐。
濮陽想來想去,又將冊立皇夫的大典提前,從十七,改到初六,這個日子不在前回太史令所稟的吉日之內。但近。她先令太史監卜筮,無不吉,便下詔禮部。
這才覺得好了一些。她急于讓天下都知道衛秀是她的人,以至于短短十一日,都等不得。她急于祭告天地,讓她與衛秀更加名正言順,以至于連登基大典都匆忙草率,卻詔命冊立皇夫的大典務必莊重,務必上達天意。
做完這一切,她又將此事告與衛秀。
衛秀驚訝:“何必如此著急。”
濮陽目光柔和,解釋道:“昨日星象有變,吉兇也隨之改了,太史令稱十七已非吉日,我想改一改也不是難事,只是苦了禮部,要趕著籌備了。”
衛秀便沒再說。
濮陽又道:“我欲大典之上,加封你為夏王,以鄴郡及周邊十郡為封地。”魏設藩國,通常以一郡為域。鄴乃繁華之地,加上周邊十郡,領土之闊,聞所未聞。
衛秀神色一變,見濮陽期許地看著她,她嘆了口氣,道:“不必如此,你知我從不在意這些。”
濮陽笑了笑,道:“我知。”可你在意的,我給不了。
她為人君,身負重任,她無法放任衛秀如前世那般挑起戰火,累及百姓。她能給予的也只這些無關緊要之物,她會趁這些日子,衛秀還無所覺之時,折斷她的臂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日,用她自己的性命,去填衛秀的恨意。想來,到了那時,見識過她的隱瞞,她的心機深沉,阿秀會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吧。
鄴是大郡,加以經營,不難藏身,到時她再善加安排,以阿秀之智,想要脫身應當不難。
濮陽微笑道:“你只當是滿足我。”
衛秀還是不肯。
濮陽便道:“你如今在宮中,你身邊那些人,也賦閑了,有了封地,也好安置他們。還有阿蓉,你喜歡她侍奉,但她畢竟有了年紀,該為終身大事做打算了。”
衛秀也有此意,她先前令阿蓉買下那些地,就是為了安置他們,使他們衣食無憂,她道:“那也不必封王。阿蓉的事,我會考量,也需問過她自己的意思。”
濮陽便不再說了,是她疏忽了,阿秀怎會接受魏的王爵。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執金吾焦邕此次立下大功,我欲將他升入鴻臚寺為正卿,你看可好?”
鴻臚卿,九卿之一,確實高升。但鴻臚掌外交,是文職,焦邕卻是武官。衛秀皺了下眉,道:“不如衛尉寺?”
濮陽搖了搖頭:“衛尉寺無缺職,難以安置。丞相從前也做過大鴻臚,此地清貴,雖無兵權,卻與晉身有益。”
衛秀也尋不出不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