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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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內(nèi)，景王與林崇以及一名中年男子圍坐在小幾前品茶對弈，中年男子長著一臉絡(luò)腮胡，身材有些發(fā)福，看上去隨和散漫，一雙狹長的眼睛卻閃動(dòng)著精銳的波光，那波光掃過林崇時(shí)略略帶了一絲不屑。

    林崇自是察覺到了對方的輕蔑，他從十六歲開始接管家族生意，老子當(dāng)過，孫子裝過，求人求得恨不得下跪磕頭的時(shí)候也有過，這種臉色于他而言，不過是頓下酒菜罷了。

    景王余光打量著林崇，想起昨日與林崇對弈時(shí)，那神色與現(xiàn)在的無差，不由暗暗點(diǎn)了點(diǎn)頭，寵辱不驚，方為人中俊杰，若說之前是為了給林妙妙提提身份才宣林崇入府，那么眼下，便是真對林崇有幾分看重了。

    景王捏起一枚黑子，若有所思地道：“本王好像是要輸了怎么辦？林崇，你怎么看？”

    林崇看了一眼棋盤，道：“王爺輸不了。”

    景王眉梢微挑：“顧卿怎么看？”

    被稱作顧卿的中年男子擠眉一笑：“王爺棋藝精湛，懷坤自愧不如，甘拜下風(fēng)，甘拜下風(fēng)啊！”

    最后一子，景王也不下了，丟進(jìn)盒中，拍了拍手：“顧卿棋藝見長，是不是常與崔執(zhí)事對弈，把你那三腳貓的功夫給練出來了？”

    顧懷坤笑著搖了搖頭：“老崔最近忙得很，哪兒有功夫與我下棋？我找他吃回酒還推三阻四的。”

    “他是個(gè)大忙人，過年過節(jié)，闔宮上下就沒用不著他的地方。他這回讓你給本王帶了什么？拿過來瞧瞧。”景王說著，伸出了手。

    顧懷坤打開隨身攜帶的錦盒：“王爺請過目。”

    景王拿出盒子里的圓形鏤空美玉，問林崇道：“你可認(rèn)得它是何物？”

    林崇接過美玉看了看：“和氏璧？”

    景王淡笑著看向顧懷坤：“這小子還算有眼力吧？”

    三句話不離林崇，顧懷坤只要不是傻子，就看得出王爺是在抬舉他，但王爺可以享齊人之福，他作為景王妃的親哥哥，卻無法與林側(cè)妃的兄弟和平共處，他似笑非笑地說道：“王爺慧眼。”

    景王仿佛沒聽出顧懷坤的抵觸，又道：“三年一屆的皇商之選到了，還是崔執(zhí)事負(fù)責(zé)吧？”

    顧懷坤不著痕跡地掃了林崇一眼：“年前就遞了文書，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審了。”

    “插個(gè)隊(duì)怎么樣？”景王問。

    顧懷坤端茶杯的手頓了頓：“那得問崔執(zhí)事了，臣，不知。”

    竟是連稱呼都變了。

    林崇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不緊不慢地喝著茶。

    趙總管站在外頭，隔著厚厚的門板都感受到了里邊的尷尬，心道這老顧也真夠擰的，跟王爺也敢打馬虎眼兒。就在趙總管想著要不要給送點(diǎn)什么水果點(diǎn)心緩解一下氣氛的時(shí)候，一名身形消瘦的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跑來了：“不好了……榮郡主……榮郡主出事了！”

    “你說誰出事了？”側(cè)院，林側(cè)妃放下編了一半的花繩，凝眸看向前來報(bào)信的靜香。

    靜香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姚氏，雙手一緊，道：“裴公子出事了！”

    ……

    小船上，林煥之唬林妙妙洞里有鬼，林妙妙嚇得直往他懷里撲，把他樂得哈哈大笑。

    聽到這肆意的笑聲，景熙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瞄了一眼某人死抱住林煥之脖子的手，想著有把刀，把那脖子割下來就好了。

    當(dāng)然這些，林妙妙是不可能知道的，林妙妙只覺得后腦勺有些發(fā)涼，像被什么可怕的東西盯上了一樣，不然，就憑她活了兩輩子，也絕不可能被林煥之幾句鬼話給唬得心臟亂蹦。

    “咦？前面的船好像停了。”劃船的小太監(jiān)扭頭對靜香說。

    靜香定睛一看，還真是！

    “怎么辦？”小太監(jiān)問。

    靜香想了想，說道：“那就劃過去，給榮郡主請個(gè)安吧。”

    小太監(jiān)把船劃了過去。

    榮郡主扶了扶珠釵，走出船艙，優(yōu)雅地站在船尾，面含微笑。

    靜香讓小太監(jiān)泊了船，二船首尾想接，不足一尺之距。

    這么近地看裴家少爺，越發(fā)清雋了，榮郡主抑制不住地花枝亂顫。

    靜香站在船頭，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奴婢靜香，叩見榮郡主，榮郡主金安。”

    “嗯嗯嗯。”榮郡主不耐煩地?cái)[了擺手，“船上坐的都是誰呀？”

    “回榮郡主話，是林家的小主子們。”靜香說著，緩緩避至一旁，對眾人頷了頷首。

    眾人會(huì)意。

    林煥之抱著林妙妙，給榮郡主行了一禮：“林煥之與小妹叩見榮郡主。”

    榮郡主露出了一抹勾人笑意。

    林煥之頭皮有些發(fā)麻，抱著妹妹退下，裴瑯走上前來，榮郡主笑得更嫵媚了。

    “在下……”

    “裴公子不必多禮。”不等裴瑯說完，榮郡主托住了裴瑯的手臂。

    裴瑯就是一怔，隨后，抽回手來。

    榮郡主咬唇，欲語還羞地看著他：“裴公子，今年多大了？”

    裴瑯蹙眉，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恰好，她也在朝他看來，那眼中毫不掩飾的曖昧，讓他狠狠地打了個(gè)突：“十五。”

    十五？哦嚯嚯嚯，她十八，女大三，抱金磚！

    榮郡主用手帕遮住唇角的笑，嬌羞地問道：“我常來王府，怎么沒見過裴公子呀？”

    裴瑯眉頭皺得更緊了：“在下是第一次來。”

    “第一次就碰到我了，我們……還挺有緣啊……”榮郡主擠眉弄眼。

    裴瑯聽不下去了，他余光越過榮郡主，落在那一方五光十色的彩玉珠簾上，總感覺那里頭有一雙豹子一般的眼睛，兇狠地盯著他，讓他好似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人的眼皮子底下。

    這種感覺，可不怎么好。

    “在下告退。”裴瑯決定不再與之糾纏，拱手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就往船尾走去。

    哪知他尚未邁出步子，烏篷船就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榮郡主重心不穩(wěn)，朝他撲了過來，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便撲通一聲落了水。

    景王與林側(cè)妃幾乎是同時(shí)抵達(dá)洞府的，同來的還有林崇、顧懷坤與姚氏。在二人落水后，小太監(jiān)與靜香分別前往書房與側(cè)院報(bào)信，側(cè)院離得近，卻架不住男人腳程快。

    看著濕漉漉的、衣冠不整的女兒，顧懷坤一下子黑了臉！

    賞蓮之行，在榮郡主的哭聲里告終。

    聽說顧懷坤午飯都沒吃，帶著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兒離開了王府。

    可明明，榮郡主哭得一滴眼淚都沒有。

    景王關(guān)上門，徹查了此事，得知兒子當(dāng)時(shí)也在現(xiàn)場，一口濁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景熙委屈地揪著手指道：“我沒站穩(wěn)，摔倒了，船就顛了一下，是熙兒不好……熙兒害表姐落水……”

    兒子的腿一到冬天便有些無力，走路都是坐輪椅的，他怎么舍得怪罪兒子沒站穩(wěn)呢？那一跤，聽得他心都是痛的！

    “你沒事吧？摔疼了沒有？”景王關(guān)切地問。

    “現(xiàn)在不疼了，熙兒是男子漢，熙兒不怕疼。”景熙鼓著腮幫子說。

    就算還想責(zé)備一兩句，看著兒子故作堅(jiān)強(qiáng)的模樣，也責(zé)備不出口了。景王嘆了口氣：“罷了，不是你的錯(cuò)。”

    兒子與榮郡主無冤無仇，難不成會(huì)故意顛船？說出去都沒人信！況且兒子心智不全，討厭誰喜歡誰全都寫在臉上，才不會(huì)做出這種背地里陰人的事兒來。

    不過事情到底因兒子而起，就算兒子不是故意的，他也該上門，給顧懷坤賠個(gè)不是。至于榮郡主與林家那小子的事……他不占理，就不插手了吧。

    回到側(cè)院后，裴瑯整個(gè)人是崩潰的，從昨晚他夜不安寢，便隱約覺得會(huì)有事情發(fā)生，沒想到果然發(fā)生了，還發(fā)生得這樣快、這樣壞！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榮郡主弄下水了？”林側(cè)妃也是焦頭爛額，她與王妃的關(guān)系本就敏感，平時(shí)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都是斟酌再三，生怕行差踏錯(cuò)叫王妃逮住把柄治她，懷了身孕后更是謹(jǐn)慎至極，今兒倒好，她沒惹事，她侄兒犯了渾。

    虧她先前還覺得這個(gè)侄兒從容內(nèi)斂，是個(gè)有造化的！

    裴瑯百口莫辯，明明是榮郡主把他撞下水，怎么到了別人口中，就成他推榮郡主了？

    “姑姑，不是我。”他隱忍著說。

    林妙妙當(dāng)時(shí)就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的確不是表哥推榮郡主，是榮郡主沒站穩(wěn)，自己撲過來的。

    可不等她開口為表哥澄清，就被娘親捂住了嘴巴。

    娘親給了她一個(gè)別多事的眼神。

    在場的人那么多，包括林側(cè)妃身邊的靜香，靜香都不講實(shí)話，女兒傻乎乎地沖出去，是想打榮郡主、打顧家、打景王妃的臉嗎？

    林妙妙愣了片刻也反應(yīng)過來了，她如今可不是仗著有小暴君撐腰就能橫行霸道的小皇妃了，她得罪不起顧家。

    榮郡主從前世就是這個(gè)脾性，不管犯了什么錯(cuò)兒都喜歡賴到別人頭上，她其實(shí)也被冤枉過，只是小暴君很快幫她把場子找回來了，榮郡主嘗到了教訓(xùn)，再不敢欺負(fù)她。

    表哥就不同了，他無依無靠的，被榮郡主那個(gè)大無賴?yán)p上，還不得倒霉一輩子啊？

    林妙妙抱著小寶，幽幽地嘆了口氣：“表哥怎么這么倒霉啊？第一次進(jìn)王府，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小寶嘚瑟地扭起了小屁股。

    活該活該活該活該……

    回府的路上，姚氏與林崇同乘一輛馬車，林妙妙抱著小寶歪在一旁，小寶今天不知怎么了，出奇地興奮，一直在她懷里扭屁股，要不是它是只小獸，林妙妙幾乎要以為它在幸災(zāi)樂禍。

    姚氏把事發(fā)經(jīng)過說了一遍。

    “果真如此，我就說瑯哥兒怎么可能胡亂招惹別人。”想起一上午都在受顧家的氣，林崇補(bǔ)了一句，“顧家人，真不是個(gè)東西！”

    “噓——”姚氏按了按他唇瓣，“當(dāng)心讓人聽見。”

    林崇握住了妻子的手：“我省得，但瑯哥兒的事，的確是榮郡主過分了，她一姑娘家這么做，未免也太……”厚顏無恥。

    “我早聽說她聲名不好，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瑯哥兒攤上她，怕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姚氏想到什么，又道：“要不咱們?nèi)フ彝鯛斦f說情？”

    王爺有意抬舉丈夫，若丈夫開口，王爺想來會(huì)給幾分薄面吧？

    林崇沉思著搖了搖頭：“那些太監(jiān)敢當(dāng)著我們的面指鹿為馬，卻不敢對王爺顛倒黑白，王爺想必知道榮郡主是自己跌下水的，自然也知道瑯哥兒受了冤枉，但王爺沒過來表態(tài)……我猜，他不方便插手。”

    具體為何不方便，就不是他們這種小人物能夠打探的了。

    “什么不方便？就是偏袒王妃唄，顧家與林家，當(dāng)然撿著林家踩了。”姚氏從女人的角度出發(fā)，想的便是這些。

    林崇卻覺得，王爺不像懼內(nèi)和畏懼朝臣之人：“算了，咱不議論王爺了，你先前還讓我慎言，這會(huì)子自己反倒說起來了。”

    姚氏嗔笑。

    林崇回府后，把情況如實(shí)與老太太說了，老太太氣得捶桌：“我就知道那黑心肝兒的眼里沒有林家啊，啊？瑯哥兒是她叫去王府的，受了委屈，她倒不替瑯哥兒鳴冤了！昨兒還一口一個(gè)娘親，叫得親熱，我呸！”

    這事兒，老實(shí)說，怪不得林側(cè)妃，她人微言輕，與榮郡主對著干就是以卵擊石，幫不了忙還搭上自己，何必呢？林崇知道越勸越糟，索性梗著脖子聽老太太發(fā)了一頓牢騷。

    風(fēng)暴遠(yuǎn)遠(yuǎn)沒有過去，第二天中午，顧家人便鬧上門了，領(lǐng)頭的是一對中年夫婦，男的五大三粗，大冬天赤膊擰著一根木根，后頭跟著一票同樣擰著木棍的弟兄，粗略一數(shù)，足有三四十之眾；女的是個(gè)長了一顆媒婆痣的媽媽，眉峰高、下巴尖兒，一臉刻薄樣子。

    先開口的是男人：“我知道他不姓林，不想找你們林家的麻煩！把姓裴的小子交出來！我們不動(dòng)你們一根汗毛！”

    女人搖著手里的帕子：“快把人交出來！”

    大房出門拜年了，就二房與三房在，崔氏扶著老太太走了過來，先是被這架勢唬了一跳，隨后強(qiáng)撐著，厲聲道：“你們想干嘛？打架嗎？光天化日闖進(jìn)民宅，有沒有王法了你們？再不走，我報(bào)官了！”

    媒婆媽媽啐了一口：“大著肚子的，你最好閃一邊兒去，免得磕到肚子，別怪老娘沒醒你！”

    “你……”

    崔氏氣急，老太太拍了拍她手：“你先回屋。”

    “娘……”

    老太太道：“冬梅，把二太太扶回院子。”

    “是。”

    冬梅將崔氏扶回了院子，二人前腳剛走，后腳林巖帶著一幫小廝沖過來了，雙方形成對峙之勢，但林家這些臨陣磨槍的小廝，明顯不如對方來得有氣勢，那些是真正的練家子，一拳能放倒一片。

    林府的小廝，腿腳開始打顫。

    林巖扶額，撇過了臉。

    很快，林崇也趕到了，一番交涉之后知道了那對夫婦的姓氏，男的是胡管事，女的是曹媽媽，都是顧家的老人兒，看著榮郡主長大的，得知榮郡主受了委屈，非得把裴瑯揪出來，狠狠地一頓出氣。

    這是來找茬的了。

    與他們說道理是說不通的，林崇直接問：“你們到底想怎樣？要打死他，不用你們動(dòng)手，我們自己來！來人！把表少爺拖到小祠堂！”

    二人一聽這話，齊齊慌了，郡主可是吩咐了，一根汗毛都不能傷到那小白臉兒的。

    曹媽媽眼珠子一轉(zhuǎn)，說道：“以為打死就完事兒了？那誰，你們家那誰……那……裴……裴……”

    胡管事小聲道：“裴瑯。”

    “裴瑯！”曹媽媽揚(yáng)起了下巴，“謀殺我們郡主在先，侮辱我們郡主在后！我們郡主是皇上冊封的！他這是在藐視皇室！藐視皇室，是要被株連九族的！”

    株連九族，林家還有命？雖也知道這是氣話，但架不住林家已經(jīng)摘不干凈了。

    “我?guī)讜r(shí)侮辱她了？”裴瑯不知何時(shí)來到了如意園。

    曹媽媽瞇了瞇眼，怪道郡主喜歡，這小臉蛋兒嫩的，這身材好的，嘖嘖嘖，勾人吶！

    “你敢說你沒碰郡主身子？”她質(zhì)問。

    裴瑯白了臉：“她不識(shí)水性，我是在救她！”

    曹媽媽張大鼻孔，食指點(diǎn)著裴瑯的肩膀：“你只說你碰了沒？碰了沒？碰、了、沒！”

    裴瑯不說話了。

    林家人算是徹底見識(shí)到榮郡主的無恥了，她把裴瑯撞下水，裴瑯不計(jì)前嫌地救她，卻反被她倒打一耙，還賴上了。

    “哎喲，哎喲……”老太太目眩頭搖，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見如此無賴的人吶，這虧得是老爺子不知道，不然，不得從墳?zāi)估锱莱鰜硌剑?

    如意園的動(dòng)靜，姚氏在風(fēng)棠院都聽到了，想去前頭看看，又不放心把女兒留在屋里，萬一姓顧的那幫人真在府里鬧起事兒來——

    “徐媽媽，你帶姐兒去一趟姚家。”

    “娘！”林妙妙不想去，算上前世，她與姚家都多少年沒走動(dòng)了，她一個(gè)人去那邊，只會(huì)像個(gè)大傻子似的，渾身不自在。

    若在以往，姚氏便依女兒了，可今天，顧家人實(shí)在太不像話，誰知道最后會(huì)鬧成什么局面，她可不能嚇到女兒：“不必收拾東西，那邊什么都有。”

    所以，如果過夜的話，還要穿姚表姐的衣裳，不要。

    林妙妙抱著姚氏的胳膊，一陣撒嬌。

    姚氏卻堅(jiān)持將她塞進(jìn)了徐媽媽懷里：“去吧。”

    林妙妙淚汪汪地被抱了出去。

    等到了大道上，林妙妙才明白娘親為何如此擔(dān)心了，別的暫且不說，單是如意園那嘹亮的大嗓門兒，就夠人抖三抖的。

    徐媽媽儼然也有些害怕，不讓牽著林妙妙走了，將林妙妙抱起來，加快步子朝角門走去，前門后門不用說，肯定被顧家人堵死了。

    徐媽媽始料未及的是，就連最偏的角門都被顧家人盯住了。

    望著神色匆匆的仆婦和孩子，赤膊大漢棍子一伸，斜著眼睛道：“干嘛呢干嘛呢？”

    徐媽媽被對方兇神惡煞的樣子震得心肝兒一顫：“出……出去……一下……”

    赤膊大漢又看向仆婦懷中的孩子，那仆婦臉都嚇白了，這孩子卻直勾勾地盯著他，不害怕呀？

    好吧，林妙妙沒堅(jiān)持幾秒，慫了。

    徐媽媽瞧這架勢，越發(fā)篤定了把林妙妙送去姚家的想法兒，從懷里拿出一個(gè)小元寶，笑嘻嘻地道：“哥兒，行個(gè)方便吧，我去買點(diǎn)東西就回。”

    赤膊大漢毫不客氣地把銀子一扔：“俺們爺說了，誰都不許出林府，就算一只蒼蠅，都不行！”

    “為什么不行？這是我家，你們堵我家的路，還有理了？”林妙妙不悅地說道。

    赤膊大漢一笑：“喲，還是個(gè)小主子？這是去買東西的？”他聲線陡然沉了下來，掐住徐媽媽胳膊，“臭婆娘！不給點(diǎn)顏色瞧瞧……”

    話未說完，他哽住了。

    林妙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一個(gè)身著紫衣的少年面色陰冷地朝這邊走來，眸光之凌厲，如刀如劍，讓人顫栗。

    林妙妙的小身子抖了一下，很快，眼睛一亮，甜甜地喚道：“四叔！”

    景熙嗯了一聲，走向那赤膊大漢：“想打架？”

    赤膊大漢被那不似活人的眼神看得頭皮一陣陣發(fā)麻，囁嚅著道：“誰、誰、誰想打架了？我嚇唬嚇唬她們，誰耐煩打女人？真是！”退到門口，繼續(xù)守起了大門。

    徐媽媽已從短暫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對著眼前帶著玉質(zhì)面具的少年行了一禮：“四爺。”小姐叫四叔，那應(yīng)該就是林四爺吧？四爺真年輕啊！好像和表少爺一般年紀(jì)呢，但那股通身的貴氣，竟不像個(gè)庶出的苦孩子。

    林妙妙從徐媽媽懷里下來，看著景熙道：“四叔你怎么來了？”

    景熙道：“路過。”

    去哪兒能路過這里？林妙妙覺得很奇怪呢，從這兒到西府，可是完全不順路的呀！

    景熙摸了摸林妙妙腦袋，冰冷的眼底掠過一絲柔和。

    徐媽媽揉揉眼，幾乎以為自己看錯(cuò)。

    景熙斂起神色，淡淡地問：“要出門？”

    “嗯！”林妙妙點(diǎn)頭，“府里有人鬧事，娘親讓我去姚家避避風(fēng)頭。”

    “想去？”景熙問。

    林妙妙撥浪鼓似的搖頭。

    “去我那里吧。”景熙說。

    “好呀好呀好呀！”林妙妙不假思索地說，去四叔那里比去姚家自在多了。她也不是真的小孩子，跟表姐他們其實(shí)玩不到一塊兒去，反而與四叔比較合得來。

    徐媽媽略有些遲疑，但形勢比人強(qiáng)，顧家堵死了門路，真拼起來，誤傷小姐就不妙了，福身道：“那就麻煩四爺照看小姐一天了。”

    一天算什么，他是要照看一輩子的。

    景熙邁步朝西府走去，林妙妙和小寶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頭，冷風(fēng)呼嘯，陽光卻獨(dú)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不一會(huì)兒，林妙妙跑出了汗。

    景熙回頭，見小家伙掉了一大截，停下腳步等她。

    林妙妙抱著小寶，氣喘吁吁地跑在雪地里，臉蛋兒紅撲撲的，小嘴里呼出白氣，像極了剛出爐的小奶包。

    景熙有些忍俊不禁。

    林妙妙好不容易追上四叔，人都快斷氣，一抬眼，卻見四叔滿臉戲謔地看著自己，不由眉頭一皺：“干嘛？”

    景熙伸出手。

    林妙妙一怔。

    景熙看著她。

    林妙妙的瞳仁動(dòng)了動(dòng)，探出肉呼呼的小手，試探地扒拉了一下四叔的手指，然后，被四叔握緊了。

    四叔的手，看上去白皙精致，掌心與指腹卻長了一層薄薄的繭子，不知怎的，林妙妙想到了小暴君的手。不過，小暴君的手比四叔的粗糙多了，掌心全是刀傷與口子，據(jù)說是打仗時(shí)留下的。

    “想什么？”景熙捏了捏掌心那柔軟的小肉手。

    林妙妙意識(shí)回籠，暗罵自己撞邪了，跟四叔在一起，居然能想到小暴君，大概……是知道二人關(guān)系匪淺吧？上次在王府看到的背影……應(yīng)該也是四叔的吧？

    “你這神走得夠久的。”景熙晃了晃她小手。

    林妙妙訕訕一笑：“沒啦，我……我那個(gè)……是在想表哥的事啦！”

    景熙眉心微微一蹙：“想別人的事做什么？”

    林妙妙說道：“他不是別人啊，他是我表哥，跟四叔你一樣，都是我的親人。”

    景熙猛地捏緊了手掌。

    林妙妙疼得倒抽一口涼氣，見四叔的臉冷得嚇人，害怕地說道：“我……我說錯(cuò)話了嗎？”

    “沒有。”景熙松開力道，輕輕揉了揉她小手。

    林妙妙暗暗松了口氣，雖然四叔對她很好，可四叔發(fā)起火來，還是挺讓人害怕的。

    “四叔。”

    “什么？”

    聽語氣沒大礙了，林妙妙拍拍小胸脯，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你知道今天在門口攔著我們的人是誰嗎？”

    “誰？”

    “顧家人。”林妙妙又道：“你知道顧家人為什么會(huì)上林家鬧事嗎？”

    “為什么？”

    林妙妙憤憤不平地說道：“表哥被榮郡主纏上了！”把王府的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四叔，你說表哥是不是好可憐？又不是表哥把她拽下水的，誰知道她的船為什么突然不穩(wěn)了，她應(yīng)該找掌船的人問責(zé)，揪著表哥不放做什么？”

    景熙停住步子，定定地看著她：“這么喜歡你表哥，你嫁給你表哥得了。”

    四叔生氣了，不對，酸溜溜的，好像吃醋了。

    但四叔怎么可能吃表哥的醋？一定是她想多了。

    不過四叔好像的確不喜歡聽東府的事，那她不說了。

    林妙妙揚(yáng)起笑臉：“四叔，你這幾天都干什么去了……”

    景熙不理人。

    林妙妙扯他袖子，又撓他手指，一口一個(gè)四叔地叫著，還甜膩膩地笑，愣是把景熙的脾氣磨沒了。

    到竹屋時(shí)，景熙已經(jīng)把裴瑯是誰忘得一干二凈了。

    景熙在墊子上鋪了一塊小虎皮，正是烏篷船上那個(gè)。

    林妙妙歪到虎皮上，好暖呀！

    小寶也滾到了虎皮上，舒服得伸了個(gè)懶腰，隨后，習(xí)慣性地往林妙妙懷里鉆，景熙將它擰起來，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小寶委屈地嗚了一聲，想再趴回林妙妙懷里，但看了一眼景熙恨不得吃了它的眼神，灰溜溜地玩線團(tuán)去了。

    林妙妙在虎皮上坐了一會(huì)兒，肚子有些餓，景熙從食盒里拿出一早備好的糕點(diǎn)：栗子糕、桂花糕、千層酥、蟹黃酥……

    林妙妙看得直咽口水，四叔是不是知道她會(huì)來呀？全都是她愛吃的！可是她也沒告訴四叔她喜歡吃什么呀，看來，四叔跟她口味很相近呢。

    林妙妙洗了手，拿起一塊金燦燦的蟹黃酥，喂到景熙嘴邊，景熙一愣，她已經(jīng)把蟹黃酥塞進(jìn)了他嘴里，而后拿起另一塊，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有人喂他吃東西。

    感覺，不賴。

    景熙看著曾經(jīng)一口都咽不下的蟹黃酥，忽然覺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難吃。

    林妙妙人小肚嬌，一會(huì)兒就飽了，又喝了些茶，便趴在小幾上練字去了。

    這一練，就是半個(gè)時(shí)辰。

    景熙覺得很奇怪，這個(gè)年紀(jì)的孩子，不應(yīng)該四處蹦跶嗎？哪有坐得住的？

    從前也沒發(fā)現(xiàn)她這么喜歡寫字。

    林妙妙起先是不愛練字的，但深宮寂寞，就學(xué)會(huì)了寫字，久而久之，成了習(xí)慣，只是不論她怎么練，字都還是那么丑。

    景熙來到她身后，看著那一群雞飛狗跳的字，眼皮子狠狠抽了抽。

    在她身后坐下，握住她的手道：“拿筆的姿勢不對。”

    林妙妙整個(gè)人落入他懷抱，他說話時(shí)，溫?zé)岬暮粑鼑娫谒l(fā)頂，有些燙。

    林妙妙的小臉兒微微泛紅：“怎、怎么拿？”

    景熙將她食指往上調(diào)了調(diào)：“捏這里。”

    隔得近了，他聲音也變輕，柔柔的，入耳有些酥麻。

    林妙妙想，就算是自己四叔，但她到底不是真小孩兒了，這姿勢……太……太……太讓人招架不住。

    景熙沒察覺到她異樣，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邊寫，邊講解她該掌握的要領(lǐng)。

    結(jié)果是，她一個(gè)字都沒聽進(jìn)去！

    滿腦子都是，四叔的聲音好溫柔，好聽得能讓人耳朵懷孕……

    光陰飛逝，林妙妙寫完最后一張紙時(shí)，徐媽媽來喊她回府了。

    林妙妙看了看手邊一沓子白紙，不敢相信那些真是她寫的！

    景熙松開了她的手。

    手背上的“天然暖爐”沒了，突然就有些發(fā)冷，林妙妙眨了眨眼，從字帖里挑了一張最好看的：“我可以帶回去嗎？”

    “嗯。”景熙的聲音依舊清淡，沒了先前的溫柔。

    林妙妙起身告辭。

    走出紫竹林，徐媽媽與她說顧家人走了，林妙妙先是一怔，隨后與才意識(shí)到，與四叔在一起的一下午，她竟半點(diǎn)沒想起表哥的事情！

    ……

    顧家人總算是走了，在丟下一句“想要息事寧人，就與榮郡主成親”的狠話之后，林家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鬧了半天，又喊打又喊殺的，卻原來是為了逼婚。

    “碰了我家郡主的身子，以后我家郡主還嫁的出去啊？”這是曹媽媽的原話。

    林家人很想說，沒碰之前她難道就嫁出去了嗎？

    “要是不管她，讓她自己吃水就好了！”崔氏氣不打一處來地說。

    老太太嘆道：“真要那樣，那群無賴又該怪罪瑯哥兒見死不救了。”

    進(jìn)是深淵，退是沼澤，橫豎對裴瑯不利，這幸虧是個(gè)巧合，若是人設(shè)的局，那這人的心思就太可怕了，從榮郡主到裴瑯，再到景王的態(tài)度，每個(gè)人、每一步，都算得分毫不差。

    未來等待裴瑯的是什么，林家人有些不敢往下想。

    若榮郡主真是個(gè)賢良淑德的黃花大閨女兒，裴瑯碰了她，成全一段姻緣也就罷了，偏是個(gè)如此潑辣的無賴，裴瑯心中藏了怨，就算日后成了親，也未必過得舒心，更別說，榮郡主還長得如此叫人……下不了口。

    若是鐵了心不娶，榮郡主的花邊新聞速來傳得最快，不消兩日，整個(gè)京城都會(huì)知道裴瑯是榮郡主想要的男人，哪家還敢把姑娘嫁給他？

    至少林家是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