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槍聲刀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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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因為天賦，或許是因為長期保護同伴，頻繁和比自己更強大的對手戰斗而積累的經驗，云濤的反應顯得格外迅速，動作也非常敏捷。他一擰腰，側身躲開了蚯蚓的直接撲擊。一條蚯蚓啪嗒一聲落在他身后不遠處，但另一條卻在和他擦肩而過時展現出體型的優勢，半空中細長的身體突然一折。第一次面對這種敵人的云濤措手不及，右肩被那家伙滿嘴鉤子般的利齒死死咬住了。

    然而這孩子滿身的傷痕說明，他已經無數次面對這樣的情況，并沒有像普通孩子那樣表現出半點慌張或者恐懼。雖然被咬的肩頭傳來鉆心的疼痛，但他也只是咬著牙，稚氣的臉龐上滿是堅毅和沉著。一只手冷靜地抓住這條蚯蚓軟噠噠黏糊糊的后半截身體，用力把它拉直，另一只手則握著短刀，用力切割著蚯蚓被繃緊的身體中段。

    但這把刀只是普通的鐵片磨成的，算不上什么利器。剛才殺了幾條蚯蚓之后，刀刃已經出現了幾處卷口，刀尖也鈍了不少。云濤吃力地割著，艱難地把蚯蚓的身體割開了一道裂口。然后吼叫著，從斷口處把蚯蚓拉成了兩段。

    粘滑的體液和內臟灑落在云濤身上，附近的孩子們聞到了令人窒息的腥臭。云濤丟開手中的半條蚯蚓，但它前面的小半截身體仍然死死地咬住他的肩頭，不肯松口。鮮血順著云濤的右臂緩緩流下，而另一只蚯蚓這時候也轉過身來，再次彈射向云濤的面部。

    “去死！”云濤雖然已經是遍體鱗傷，但仍然大叫著揮起刀，直接從這條蚯蚓的嘴里捅了進去。他的手又在這一捅的時候，被蚯蚓滿口的利齒劃開了幾道長長的口子，皮肉都翻了開來，讓旁觀的孩子們頭皮發麻。

    然而，云濤至今仍然沒有哼一聲疼。這孩子滿身是血，卻像是沒有知覺一般，皺著眉頭，緊緊地咬著嘴唇，用已經彎曲的刀開始切割那半條蚯蚓咬住自己的嘴。

    但是狀況越來越糟。門外的地面上，蚯蚓一條接著一條地鉆了出來，密密麻麻地豎成一大片，有節奏地晃動著身體。當最后一條蚯蚓鉆出地面后，它們一起向著門中的孩子們爬動了起來。

    終于有孩子哇地一聲哭了。哭聲像是會傳染一般，片刻之間就連成了一片。只有明昭突然高聲喊道：“點火，蚯蚓都是避光的，就算變異了也一樣，所以它們應該怕火。誰帶了火柴？快找些能燒的東西來！”

    在危險面前，孩子們放下了之前的爭執，表現出了團結。王二狗聽到明昭的聲音，馬上掏出一只小包跑了過去，喊道：“我有打火石。”

    幾個孩子開始收集枯草，布置火堆，西紅柿樹下響起了嚓嚓的打火聲。而風鈴則背起了小涵，把孤兒院的孩子們聚集在身邊，平靜地吩咐道：“大家不要哭。哭也沒用，蚯蚓還是會咬你。等蚯蚓過來的時候，我們分開逃跑。大平，你帶幾個人往左邊跑。花兒，你帶剩下的人往后面那破窗戶那里跑。你們個子高，能翻過去。我背著小涵往右邊那個倒了一半的門跑。大家要是跑出去了，千萬不要停下，一直跑回家去，不要回頭，也不要管其他人。明白了嗎？”

    “那云濤哥哥怎么辦？”小涵趴在風鈴背上，關心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風鈴也只能報以沉默。只有云濤自己，總算把那半條蚯蚓捅得血肉模糊，從肩膀上拉了下來，大聲喊道：“你們自己跑，不要管我。我沒事的。幾條破蚯蚓，我踩死它們。”

    嘴里這么說著，但云濤知道自己已經快到極限了。這些第一次遇到的對手比他想象中強大得多，即使是成年人，也難以憑借一條鐵片去抵抗。如果不是明昭提醒他不要離開這棟古代建筑物的范圍，而是被蚯蚓直接從腳下攻擊的話，他早已經死了。現在雖然那些蚯蚓還沒有對他造成致命傷害，但太多的傷口一起流血，已經讓這孩子感到心慌氣促，渾身無力。右肩上那處傷口讓他的右手幾乎失去了知覺，連刀都握不緊。最為致命的是，失血使視線開始模糊，黯淡的月色下，他看到的那些蚯蚓已經開始出現重影。

    這些蚯蚓就在云濤眼中晃動著，距離越來越近。最近的那條蚯蚓盤起了身體，做好了撲擊的姿態。身后的明昭他們卻因為恐懼，以及這處四面透風的環境，而還沒來得及點燃火堆。風鈴則已經低聲示意其他孩子們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一道清涼的晚風從這棟廢棄建筑廢墟的各處墻壁上洞開的口中灌了進來，吹得西紅柿樹沙沙作響。一顆熟透的西紅柿掉落下來，砸中了樹下的一個孩子。本就在簌簌發抖的孩子嚇了一跳，尖叫一聲后便大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蚯蚓發動了攻擊。月色下只看到一道又一道黑影從地面上彈起，如同一支支利箭一般，射向廢棄建筑門口的那個矮小單薄的孩子。

    云濤低聲喘息著，將第一條蚯蚓在半空中捅爛了頭部。然而他的手臂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被第二條蚯蚓纏住了。滿是利齒的大嘴隨之張開，狠辣而準確地咬向他的咽喉。云濤只能用另一只手捏住這家伙頭部后方的那一截軟綿綿，濕漉漉，冰涼中又帶著韌性的圓筒狀身體，使出全身力氣，才勉強讓它沒有咬中自己的喉管。

    蚯蚓的大嘴就在云濤面前幾厘米的地方大張著，數圈大大小小的利齒雜亂無章地排滿了它的口中，圍繞著一個深深的黑洞，洞口邊是一圈蠕動的肌肉。一股爛蘑菇般的腐臭氣息從洞口噴出，熏得云濤無法呼吸，他感覺自己的手指開始痙攣。

    “大家快逃啊——”云濤大喊著，小小的身體里迸出最后一絲力氣，把那條纏著自己手臂的蚯蚓硬生生地拉開。然而下一條蚯蚓已經撲向他的臉，云濤發現，這一次是真的躲不開了。

    他勉強側過頭，蚯蚓的這一下子咬中了他的臉頰。疼痛和恐懼讓這孩子有些發狂起來，他丟開手里已經鈍成破鐵片一樣的小刀，張開雙手，抓住咬著自己臉蛋的那條蚯蚓，張開嘴在它身上胡亂撕咬起來。

    又一條蚯蚓撲到了云濤身上，咬住了他的肋下。孩子們哭著開始到處亂跑，馬上就有一個村里的孩子被一條蚯蚓纏住了腳，倒在地上慘叫起來。只有風鈴帶著幾個孤兒院的孩子，保持著安靜和隊形，悄悄地摸到了廢墟邊緣倒塌的墻根下。

    而明昭面前，一朵火苗短暫地閃亮了片刻，又在晚風中熄滅了。

    失血和疼痛已經讓云濤的意識開始模糊，他能感覺到力氣正在遠離自己而去。手中抓住的那條蚯蚓終于滑落，腳下也開始搖晃起來，感覺踩不到實處，好像地面變成了柔軟而起伏的沙灘。只有他嘴里仍然死死地咬著那條蚯蚓，不肯松口。

    又是一條蚯蚓跳到了云濤身上。雖然它們彈跳的沖擊力不值一提，但這次卻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云濤一個趔趄，再也站立不住，仰面向后倒去。而當他倒下之前，模糊的目光卻看到，剛才自己跳上西紅柿樹之前所站的，那處坍塌的屋頂邊緣，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里有人……怎么會有人……好像是大人……云濤拼命睜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樣，但模糊的視線卻無法聚焦。他張嘴松開咬著的那條蚯蚓，卻一時發不出任何聲音。

    砰的一聲，云濤重重地仰面倒在地上，但發出聲音的并不是他后腦勺與地面的碰撞。那聲音是如此響亮，響徹夜空，每個孩子都被嚇了一跳。而遠遠近近的廢墟和原野之中，也響起一片動物的呱噪聲，無數的蝙蝠和鳥類慌慌張張地沖向夜空，在明亮的月光下漫無目的地飛竄起來。

    伴隨著這一聲巨響的，是半空中跳向云濤的那條蚯蚓突然只剩下后半截身體。而它的頭部和前面半截卻變成了一片碎肉，像雨點一樣噼里啪啦地落在仰面朝天的云濤身上和臉上，黏黏滑滑的令云濤想要嘔吐。

    砰。砰。砰。那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帶著一種迷人的節奏感。每一聲響過之后，都有一條蚯蚓或變成兩截，或消失一半，或干脆成了碎肉。孩子們鴉雀無聲，目瞪口呆地看著蚯蚓一條又一條地被消滅。就連已經逃到廢墟邊緣，一只腳已經跨過雜草叢生的墻根的風鈴，也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這神奇的一幕。只有明昭，皺著眉頭，喃喃地低語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古代人制造的槍？”

    躺在地面上的云濤，意識已經到了消失的邊緣。每一聲槍響之后，他的身上臉上都會落一層蚯蚓的碎肉塊。而當他的視線最后被徹底遮擋之前，卻看到一個黑影以自己難以想象的速度，從自己身體上方掠過，而黑影身后，拖曳著長長的一道凜冽的月光，光華奪目。

    那道月光就擦著云濤的臉頰，從他的眼前閃過。接著他臉上一松，咬著他臉蛋的那條蚯蚓就變成了一段段的肉塊。接著他肋下一涼，另一條咬著他肋下的蚯蚓也不知去向。

    這是誰？云濤模糊地想著。

    這是一個成年女人，剛才一閃之間，云濤已經看到了她的身材，苗條健美，凸凹有致。而她身后的那一道月光，不過是那把出鞘的長刀卷起的一片刀光而已。

    這個女人真厲害。云濤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片刀光向門外已經伴隨著砰砰的槍聲而趴下不少的蚯蚓群席卷而去。刀光徑直沖進蚯蚓最密集的地方，突然綻開，卷起一大片驚心動魄的光華。那片光華之間，只看到那些蚯蚓像苜蓿一樣被成片地割倒，變成了惡心的肉段。接著，云濤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