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鴛鴦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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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且起來說話，告訴本官你父兄是怎么回事，若有冤情，本官會為你作主。 ”楊帆道。

    杜月容抬起頭來，卻仍跪著，道：“奴家一家本是這東平府的糧商，去年之時，家父承接了朝庭一筆生意，從江東之地轉(zhuǎn)運(yùn)一批糧餉去西北軍中，不想運(yùn)糧之船在黃河之中遇到風(fēng)浪，損失了幾船米糧不說，還誤了交貨的日期。我家因此獲罪，家產(chǎn)皆被罰默，父兄配滄州充軍，我與娘親被判為奴......奴家聽說，去那滄州充軍之人，活著回來的，十無二三，可憐我那父兄，都是只會書寫計算的商人，哪里能做得了體力活......”說到此處，杜月容雙眼又是一陣?yán)婊◣в辍?

    至此，楊帆已大略明白杜月容所求何事。這杜月容一家的遭遇，像極了周若英一家，楊帆心下暗嘆：這朝庭的生意自然利潤極大，可在這個官府視商家為砧板之肉的時代，沒有過硬的后臺，這生意如何做得？難道你就沒看出，那些壟斷著朝庭生意的商家，背后全是些豪門望族的影子？

    “聽聞大人乃樞密副使，救我父兄不過是舉手之勞......”杜月容繼續(xù)道。

    楊帆哈哈一笑，杜月容說得不錯，求自己救人確實對路，安排幾個配的軍人，對一個樞密副使來說，容易得緊。

    “于是那程大人便利誘你來伺候本官？”楊帆替杜月容接道。

    杜月容微微頷，輕聲回道：“程大人說，若能討得大人歡心，跟隨了大人，莫說救我父兄，便是讓杜家東山再起又有何難?！?

    “哈哈，程大人說得對啊，姑娘應(yīng)該好好伺候我才是，為何突然又賞我一記耳光？”楊帆調(diào)笑道。

    杜月容一陣臉紅，咬唇道：“奴家不是貪慕富貴之人，為奴之前，奴家已與人有了婚約，且他不曾嫌棄我如今為奴，不但未與我解除婚約，還為我解除奴籍之事而費盡心思......奴家已下決心，定要為他守住身子。所以大人剛才......，奴家就忍不住打了大人......”

    “原來如此，那你今晚若要從了我，倒能救你父兄，卻要辜負(fù)人家的一片情意，魚與熊掌不可得兼，你該如何選擇？”

    “不瞞大人，奴家心意已定，只要大人要了奴家身子之后，答應(yīng)救我父兄，奴家改日便會用三尺白綾，全他情意！”

    楊帆一驚，想不到這杜月容性子如此剛烈，便道：“剛才說過，本官不是好色之徒，看你是個重情重義的烈女子，明RB官便修書一封，叫那滄州守將對你父兄照顧一二，你找人將信送到便是。至于今晚......你便回吧。”

    聽了此語杜月容喜出望外，磕頭謝過楊帆之后，起身本欲離去，可望著門外清冷的夜色，又禁不住躊躇起來——送自己過來的馬車，早已走了，自己孤身一人，如何敢走夜路？

    “姑娘住在哪兒？”看杜月容躊躇不前，楊帆道。

    “奴家現(xiàn)下在聽雨軒以聲娛人，因此住在那兒。”杜月容答道，聽雨軒在哪楊帆不知道，不過肯定不在這驛館之內(nèi)，看樣子需找人送她回去才行。

    “本官差人將你送回吧?！睏罘馈?

    “啊？奴家怎敢......”杜月容又是一陣驚喜，本想說“怎敢勞煩大人”，可話到嘴邊卻又吞了進(jìn)去。

    “對了，你那相好的......哦，你那未婚夫是干什么的，應(yīng)該他來接你才對?！睏罘幻娉鲩T，準(zhǔn)備叫起劉寶幾個，一面問道。

    “回大人，他是官兵，這幾天說是巡查驛道，日夜值守，怕是顧不得奴家了?！倍旁氯莞跅罘砗蟠鸬?。

    “官兵啊，叫什么名字？”楊帆隨口問著。

    “姓董名平......”

    “嗯，董平......我去，是他啊......”

    ......

    第二日清晨，楊帆用過早餐，正在房內(nèi)喝茶休息，程萬里來訪。今日的行程便是先去檢閱駐軍，故而程萬里來得較早。

    將程萬里讓進(jìn)房內(nèi)，稍一寒暄，程萬里卻尷尬道：“聽聞大人昨夜將那小女子送回了聽雨軒，此女子性子執(zhí)拗，可是得罪了大人？”

    楊帆哈哈一笑，道：“程大人的心意，本官領(lǐng)了。只是本官此次身負(fù)皇命，夙夜憂慮，不敢行那荒唐之事，再說，本官身居廟堂之高位，自當(dāng)踐行大宋之律法，宋律規(guī)定：樂籍女子，只有聲樂娛人之職，無陪人過夜之責(zé)，故而本官將其送回?！?

    “大人恪盡職守、嚴(yán)于律己，下官佩服！下官佩服！”程萬里嘴上恭維道，心里卻叫苦：“還是得罪了，還是得罪了......什么皇命、律法，定是那小妮子死活不從，擾了這楊大人的興致?！?

    “嗯，程大人的用心，本官知道。既說到此事，本官卻還有一件與此相關(guān)之事需與大人商量?！?

    “噢？大人請講?！?

    “昨夜那小女子告訴本官，本府兵馬都監(jiān)董平與她有婚約在身，且在嘗試為她解除奴籍......這董平于本官這次所謀之事關(guān)系頗大，本官想替他向大人求個情，看能否通融一下，讓州府給這小女子出個解除奴籍的文書?！?

    “這......”程萬里沉吟道，“這杜家所犯乃是糧餉誤期、貽誤軍機(jī)的大罪，下官怕是做不得主啊?！?

    “樞密院這邊的事情自有本官擔(dān)著，程大人不必過慮?！睏罘?。

    “呃——好，好，那便依大人吩咐?！背倘f里稍加考慮回道。

    “哈哈，那多謝程大人了，本官這次所謀之事若成，少不得程大人的功勞，回去之后，楊某定向皇上稟報，為程大人請功。”楊帆及時地送上一顆甜棗。

    “?。抗x大人，謝大人?！甭犃舜搜裕緛硇睦飿O度懊惱的程萬里，略有安慰。其實，這解除奴籍之事，程萬里又何須看別人臉色，自己完全做得了主。只是這杜月容生得著實漂亮，他本欲再拖上兩年，磨軟了她的性子，好送與京里的達(dá)官貴人，為自己的仕途鋪好道路，所以才以杜家罪大為由，屢次拒絕那董平的請求?？山袢諈s被楊帆賣好揀了人情，唉！莫說這楊大人拿著皇命任務(wù)壓人，便是看他在皇上身邊的恩寵，自己也不能得罪。這雞飛蛋打的結(jié)果，如何不教自己懊惱？

    ......

    東平府兵馬大營位于城北玄武大道西側(cè)。程萬里引領(lǐng)楊帆等人到來之時，剛到辰時。大營校場之上，全體官兵已列隊等待。

    楊帆登上點兵臺，只見下面稀稀拉拉的排了兩列陣勢，前面為弓步軍，后面為馬軍，軍士皆身穿紅衫黑甲、頭戴皮笠子、手執(zhí)長槍橫刀。陣勢雖然松垮，但楊帆目測，士兵應(yīng)在八百人左右。大宋兵制，望郡屯兵一千人，楊帆知道此時各地軍隊空餉嚴(yán)重，象京東、江南等地，久無戰(zhàn)事，情況尤甚。

    見這東平府兵馬尚有八百之多，楊帆心下大慰。此時，臺下便有一人出列，闊步登上臺來，朝楊帆抱拳道：“東平府兵馬都監(jiān)董平，拜見大人?！?

    楊帆一看，這董平八尺有余，相貌俊朗，略黑的面部尚未蓄須，年紀(jì)也就二十幾歲。

    “董將軍免禮！”楊帆道：“東平府兵備如何，請詳細(xì)道來?！?

    “回大人，東平府兵馬四百又五，其中馬兵五十，其余皆為弓步兵。末將不敢懈怠，勤于訓(xùn)練，這四百兵馬，尚能保東平之地不受賊寇侵?jǐn)_?！倍酱鸬?。

    “噢？這么少?！睏罘驁鱿率勘?，疑問道。

    董平不語。這時，程萬里向前沖董平喝道：“胡鬧！除了你平時帶的那些兵馬，其余的都不是兵嗎？”

    “哼！”董平不屑道，“那些廂軍，與平民何異？只會在此充數(shù)，若真打起仗來，非但不能戰(zhàn)，還會因慌恐而擾亂了陣形，他們?nèi)绾嗡愕昧吮俊?

    “你——”程萬里氣得雙手抖。

    楊帆瞬間明白，其實東平府的常備軍只有四百余人，今日場上有一半是程萬里拉了幾乎等同于平民的廂軍前來充數(shù)。想到此點，剛產(chǎn)生的一點欣慰便被無奈取代。

    后世時候，曾記得史書有言：“江以三十六人橫行齊魏，官軍數(shù)萬無敢抗者?！碑?dāng)時曾有疑問，宋江三十六人自然是虛數(shù)，三十六人估計是頭目，每個頭目再領(lǐng)些嘍啰，人數(shù)至多也就在千人左右，這數(shù)萬官兵怎么就不敢相抗？現(xiàn)在看來，這“數(shù)萬”之言更虛，尼馬一個城池只有三五百兵馬，敢與人家相抗才怪——欲擒宋江等人，惹真有機(jī)會，調(diào)兵之事恐得另想辦法。

    程萬里與董平仍在爭執(zhí)，看來兩人平時便勢若水火。也難怪——大宋文武不和本就是常態(tài)，更何況程萬里與董平之間還夾雜了杜月容脫籍之事。

    “咳！”楊帆作聲提醒兩人：我這上司還在這呢，你們這么爭吵，成何體統(tǒng)？

    程萬里與董平戛然止聲，轉(zhuǎn)身施禮向楊帆告罪。

    “兩位不必爭執(zhí)，京東既非邊地，這四百官兵若能保府內(nèi)平內(nèi)安，也就夠了?！奔热粺o法從此地調(diào)兵，楊帆懶得去管吃空餉這破事。見楊帆無意追查空餉之事，程萬里也是心下大安。

    “只是，皇上聽聞這京東之地，賊寇橫行，所以命本官此行借機(jī)查探虛實，董將軍可知這賊寇的情況？”兵調(diào)不了，信息總得摟些。

    “末將略知一二，請大人移步末將帳中，末將依圖細(xì)細(xì)說與大人?！倍焦淼馈?

    楊帆點頭，一行人便隨了董平來到營房正堂。

    堂內(nèi)桌子之上已鋪開一張地圖，眾人圍到桌邊，董平便指著地圖，將東平府周邊的山頭、寨子、幫派等綠林情況一一說開：

    “......這些草寇，盤踞之地依山傍水，易守難攻，他們又皆是武功高強(qiáng)之徒，來去如風(fēng)。所以末將以為，若要強(qiáng)攻，我等州府之兵，力有不逮，而若要調(diào)來大軍圍剿，卻也是老虎吃蚊子，不待下口，他們早已飛走。唉！末將才疏，想不出個好的計策來，現(xiàn)下只能憑著弓強(qiáng)箭利，守住城池，防他們破城劫掠......”

    “是啊，前些日子，那大名、青州兩府，便是輕敵冒進(jìn)，被賊寇瞅了空子，破城而入，掠走財帛無數(shù)，我等當(dāng)引以為誡......”程萬里也插嘴道。

    楊帆點頭稱是。這些情況與他預(yù)料的基本一致，此刻得到印證，便達(dá)目的。止住這一話題，楊帆先是將程萬里夸獎一番，贊他統(tǒng)籌有方、御賊之功甚大。然后又對董平道：“當(dāng)然，這功勞自然少不了董將軍的......哈哈，董將軍年輕有為，儀表堂堂......呃，不知可曾娶親？”

    “??？這......末將不曾娶親?！倍缴跏羌{悶。

    “嗯，俗言道成家立業(yè)，成家方能立業(yè)，董將軍可有意中之人？”

    “呃，這個，回大人，末將已訂了一門親事，只是對方家中犯事，如今淪為奴籍......唉！”

    “那未何不解除婚約？”

    “生死契約，末將今生不會負(f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