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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阿全,腦瓜子還真靈光,想著日后雪華去前院上學(xué)亦是不妥,便將后院大門外的雜物間收拾了出來,這是通往前院的必經(jīng)之道,前院的人一般不會過來,如此,甚是穩(wěn)妥。
精心拾掇之后,倒也像模像樣,三尺講臺上是黑酸枝木的,還有一把與之相配的太師椅,下面放了一張同樣材質(zhì)的條案,及兩把小杌子——許是為了防聽講之人打瞌睡。
阿全還著人在窗上掛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娟紗,既能稍稍過濾刺目的陽光,又不致影響光線,更兼置教學(xué)于人眼皮子底下,免得有甚不雅動(dòng)作失了方寸。
此舉雖說有些小覷周夫子,但也不失為周全之策,是以海瀾看阿全的眼光都帶了幾分賞識。
周夫子端坐在講臺上,這才發(fā)現(xiàn)上面還有一把黑得發(fā)亮的戒尺,海瀾坐在小杌子上,姜嬤嬤隨侍在側(cè),見了雪華忙道:“三妹,快來見過周夫子,今后由他來教你學(xué)問。”
雪華輕啟朱唇,“周夫子好。”
雪蘭看了姜嬤嬤一眼,姜嬤嬤忙將早已準(zhǔn)備好的一盅茶遞到雪華手里。
雪華接過茶,用雙手捧著,款款走上前,彎腰遞給周夫子,一面恭敬地說道:“夫子,請用茶。”
周夫子爽快地接過茶,喝了一口,問道:“三小姐可曾念過書?”
雪華道:“回夫子,小女不過剛讀完千字文,字倒是略識幾個(gè)。”
周夫子微微點(diǎn)頭,不過道了一句“如此甚好,”乃回頭,看著海瀾,“令妹既有底子,便可直接從圣人之訓(xùn)入手,至于《三字經(jīng)》、《女戒》一類,略略誦讀一兩遍即可。”
海瀾深以為然,正欲頷首忽慮及一事,因笑道:“夫子,您看您是住在府上還是每日回去,如此府里又該付您多少月銀呢?”
一面暗忖,按常規(guī)若是每日上門授課是月銀五兩,若是住在府上則是月銀三兩,聽聞周夫子雖學(xué)富五車卻至今只是一個(gè)小小的秀才,跟其不屑逢迎有莫大的關(guān)系……
正想著,只聽周夫子溫和道:“我家離府上較遠(yuǎn),來回一趟頗不方便,還是住在貴府吧,月銀三兩銀子即可。”
倒是個(gè)敦厚之人,不因自己年小便一味抬高月銀,一面吩咐阿全在外院收拾一間上好客房出來供他歇息,一面道:“夫子既如此坦誠,我亦不負(fù)夫子,您住在敝府,月銀五兩。”
周夫子忙起身,擺擺手,面紅耳赤,“使不得,比慣例多出了二兩銀子……”
果是個(gè)君子,海瀾心下一喜,面上愈加謙恭,亦站了起來,“夫子無需客套,小女只求夫子對舍妹嚴(yán)加管束,勿要使她虛耗了光陰。”
夫子方收了一臉的忐忑,又道:“如此我今日便回家收拾一番,明早便來貴府。”
未及答言,平嬤嬤從門外走至海瀾跟前低聲稟道:“小姐,午膳已經(jīng)備好了。”
海瀾的笑容有些懶懶的,“夫子,午膳既已備好,不如先用去用膳,然后再派人送你家去。”一面吩咐平嬤嬤取五兩銀子來,作為當(dāng)月預(yù)支的月銀。
夫子感動(dòng)莫名,“如此多謝小姐了,我回家略略收拾今日便隨車返回,下午尚可為三小姐講第一堂課。”
海瀾亦很誠懇,“如此,便辛苦夫子了。
阿全不禁暗自慶幸一早便已喚人將比鄰的小屋收拾了出來,彼時(shí)窗明幾凈倒也入得了小姐之眼,只加了一張漆得烏亮的八仙桌與幾把椅子,倒也不致手忙腳亂。
大廚房的人利落地將飯菜擺好,夫子與海瀾姐妹入坐,九菜一湯,既不鋪張亦不致失了顏面,那些菜肴擺在與之相襯的器皿上,可謂色香味形器相得益彰,愈發(fā)添了用膳之趣。
梅菜扣肉、魚頭豆腐湯、干煸泥鰍、辣子雞、樟茶鴨子、京包里脊、蒜燒小黃魚、爆炒腰花、炒芙蓉蟹、苦瓜煎蛋。
這樣的菜肴,夫子雖不是全嘗過,但也還叫得上名,只是又如何及得上眼前的手藝呢?他不疾不許地用著,倒也中規(guī)中矩。
用完膳之后,海瀾便喚了阿賢去送夫子,自己則攜了雪華同去看阿全為夫子準(zhǔn)備的下榻之處,惟恐有甚遺漏而怠慢了夫子。
見平嬤嬤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海瀾便囑雪華以后不得去夫子所住之處,雪華不解,“既然男女有別,長姐為何還要引我去看夫子的住處?”
海瀾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如今咱們?nèi)タ矗粍t夫子尚未入住并無不妥,二來恐下人們一時(shí)疏忽過于清簡而怠慢了夫子。”
雪華忽然醒悟,“原來長姐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華兒……”
海瀾淡淡一笑,“你既明白,今后便跟著夫子好好學(xué),切不可懈怠。這讀書不只為了識字,更為著辨是非,知得失。”
“為何父親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海瀾嗤笑道:“你雖年幼,只記著長姐一話便好——如今下苦功學(xué)這些,不是為了別人,只是為自己,‘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鬼話不過是男人為了女子能臣服自己而蓄意編排的,若女子精明了,他至高無上的地位豈不平白添了許多威脅么?”
雪華媚眼兒看著海瀾,極其認(rèn)真道:“華兒必會用心去學(xué),不負(fù)長姐,亦不負(fù)他日進(jìn)宮的念想。”
海瀾又囑咐,“所學(xué)不是為了所謂才名,更非為著炫耀……”
“只是為了辨是非知得失。”雪華倒是記住了長姐所言。
“亦是為著防身。”
雪華偏著頭想了會子,才道:“不為虛名所累,一是為了避禍,二是為了愉悅自己。”
海瀾看她一眼,嘴角漸漸浮起了笑容,“三妹真是一點(diǎn)就透……”
正說著,已到了外院,阿全早已候在門口,便帶著三人去了東廂的一間房,四周皆收拾得整潔、大氣,新糊上去的白棉紙尚帶著漿的香味。
米白繡云紋的絲絨窗簾,長而大的桃木書案上,一只青銅螺紋筆筒內(nèi)插著幾管狼毫,一旁是長方端石琺瑯盒暖硯,及素白的一疊紙,紙上還壓著一塊雞翅木雕牡丹的紙鎮(zhèn)。
另一盞桃木座屏式桌燈,圈椅、小幾、小杌子、刻松柏的架子床,并衣櫥皆一概是桃木的,渾然一體,書案左側(cè)貼墻角處,有只青銅獸頭熏爐。
至于被褥、枕頭、椅搭皆是秋香色,一屋子的色彩調(diào)和。海瀾一面看一面點(diǎn)頭,忍不住笑道:“阿全的眼光愈發(fā)的好了,都快趕上李嬤嬤了……”
阿全嘿嘿一笑,“正因這上頭笨拙些,才不時(shí)去煩嬤嬤她老人家,為此可沒少挨她的訓(xùn)。”
海瀾“撲哧”一笑,打趣道:“如今總算苦盡甘來了,”又環(huán)顧了一遍,忽奇道:“怎么不見茶盅茶葉,還有熏香片?”
阿全一撓后腦勺,笑道:“混忘了,這就補(bǔ)上。”
雪華從容道:“長姐,依華兒所見,青花瓷盅便好,茶葉么,用一般待客之茶便可,至于香片則選尋常的荷葉香片即可。”
海瀾“哦”了一聲,只看著她。
雪華不慌不忙地解釋,“若是過于講究只怕夫子會耽于享受而失了清明。”
海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面向阿全,“就依三小姐所言。”
“諾。”阿全笑著退下。
一直不聲不響的平嬤嬤似乎想說什么,看海瀾的示意只好閉了嘴。
回去的路上,雪華似乎很興奮,一面挽著海瀾的手,一面欣賞九曲回廊周遭那濃艷的山茶花,眼珠子一刻也不停地轉(zhuǎn)動(dòng)著。
“長姐,”雪華忍耐不住開了口,“你看這些茶花好美啊,有的竟跟碗口一般大哩。”
“這些花再美也終有一刻會謝去,人也如此。”雖作傷感之語,海瀾臉上仍是恬靜的笑。
“長姐的意思是說美艷只可引人注目一時(shí),那……”雪華兩頰的笑容漸漸變淡,終究隱去。
海瀾似不經(jīng)意,摘了一朵在手上把玩,一面幽幽的說,“所謂過目不忘不過是艷極一時(shí)的念,若是她紅顏不再,又有誰能記得住她?”說著,將手中的花一瓣一瓣地撕碎,任徐徐襲來的風(fēng)將其帶起,不知所蹤。
雪華百思不得其解,“那……”
“三妹,長姐曾聽人說過一句‘腹有詩書氣自華’,深以為然。即便遲暮美人,若是她聰慧過人妙語如珠,仍有她一席之地。”
“長姐,我懂了,唯有內(nèi)外兼修才會福慧雙全。”
“你既明白,那白日就隨夫子修德修身,傍晚再向李嬤嬤學(xué)禮儀及管理家業(yè)。”
“是,長姐。”雪華小小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一如風(fēng)中顫栗的花朵。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連同在嚴(yán)府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如今總算苦盡甘來,有了個(gè)處處替自己謀劃的長姐……
她深吸一口氣,蓮瓣似的小臉由里向外透出一抹駝紅,那是郁結(jié)的苦痛一掃而空后的解脫,是重新拾起的正撲楞著翅膀的希翼,哪怕未來的路再遠(yuǎn)再長,也有信心撐下去,唯有不怕苦累,不吝付出,方能決勝未來。
海瀾的眼睛微瞇著,帶著山茶嬌艷欲滴的流光,愈發(fā)旖旎動(dòng)人,“三妹正是長身體的年紀(jì),要盡量多攝取各種營養(yǎng),我已吩咐下去,你的膳食得精心烹制,早膳以各種上好的食材熬制米粥,再佐之相搭的糕點(diǎn),及清淡小菜。午膳與晚膳皆不得少于五菜一湯,必得變換著花樣,讓人送至你院子。若是有甚不時(shí)之需,差人告知即可。”
一聲嘆息輕得如稍縱即逝的風(fēng),片刻便不見影蹤,“我得靜心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shí)日,雖不得時(shí)時(shí)相見,若想到什么我亦會遣人相告。”
“諾。”雖是有些失落,卻也無奈,畢竟長姐身子重要啊。
也罷,長姐終究掛懷自己,不然也不會如此周全地悉心安排。“長姐,你可得好好養(yǎng)著,免得華兒日夜懸心。”
海瀾點(diǎn)點(diǎn)頭,寵溺地?fù)崃藫崴詈诘那嘟z,“平嬤嬤,且送三妹回房休息。”
“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