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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秋狩進(jìn)行了幾天后,景昭帝親自去密林里走了一圈。因?yàn)榭紤]的安全問題,他只在白天出行,虎狼自是不好遇不到,但景昭帝還是景昭帝,依舊有當(dāng)年的威武之風(fēng),率軍一路直奔山頂,打下好幾只罕見的猞猁猻來。
&nb第一天的時(shí)候,寧左對成果不甚滿意,拉著寧右一起進(jìn)了一次。寧右的騎射的功夫不行,但勝在腦子聰明,不僅憑著蛛絲馬跡尋到鹿的行蹤,還部署眾人將其圍獵住;寧右的箭法可謂是百步穿楊,既能讓鹿瞬間失去行動能力,又不傷及性命。
&nb得死物容易,活物卻不容易,尤其是鹿這種極為謹(jǐn)慎小心的動物。
&nb這樣的成果,讓景昭帝很是欣慰,他連賞了寧左幾件珍寶,以茲鼓勵。寧右沒得什么,卻得了幾只活蹦亂跳的幼鹿,很是開心。
&nb狩獵到了后期,親王臣子都略有懈怠,開始將精力轉(zhuǎn)移到每晚的夜宴上。歌舞相和,沿海進(jìn)貢來的海味也及時(shí)送到營地當(dāng)中,加上山珍,可謂是一場盛宴。
&nb輕歌曼舞,觥籌交錯。何湛以近侍的身份坐在景昭帝一側(cè),手中按著劍,默然欣賞著歌舞。
&nb景昭帝難得喝了酒,原本看著舞仕女的眼睛不知怎的就飄到何湛身上,他給何湛夾了一塊蝦仁,說:“今天剛從東海運(yùn)來的青蝦,你嘗一嘗。”
&nb何湛低頭:“臣不敢與皇上共用。”
&nb“無妨。你記得么?你小時(shí)候來王府,朕還抱著你吃飯。皇后夸你不挑食,是個很乖的孩子。”
&nb何湛頷首,拿起筷子,將青蝦仁吃下:“謝皇上。”
&nb景昭帝滿意地笑了笑,視線移到臺下,像是在跟何湛話家常:“你覺得朕這幾個孩子,哪個更成才?”
&nb何湛慢慢挺直背:“臣看著太子、安王長大,又在雍州輔佐過睿王,自是對他們了解更深一些。不過這幾年,后宮的娘娘們給皇上添了不少龍子,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想必他們個個都不輸皇上當(dāng)年風(fēng)采。”一番話推心置腹,無絲毫遮掩斡旋,倒讓人找不出錯來。
&nb景昭帝笑得更開。
&nb舞樂未止,何湛低頭死死握住劍柄,眸色深深,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來。
&nb漸漸地,他眼前的事物開始扭曲。
&nb此時(shí),林中驚鳥飛起。
&nb何湛聽不到,聞不到,胸悶氣短。他咬著牙地扯開衣領(lǐng),露出的脖子上全是紅疹。
&nb鳳鳴王執(zhí)劍躍出來,擋在皇上面前,臣子侍女被嚇得作鳥獸散。何湛在轟鳴聲中聽到尖叫聲,從扭曲的黑夜中看到無數(shù)的黑衣人從營地口涌進(jìn)來,與御林軍纏斗為一團(tuán)一團(tuán),一團(tuán)黑影。全是血,濺出的血如同潑出的熱油一樣灼熱,卻將黑夜推入寒窟。
&nb是余黨!
&nb余黨!
&nb他從廝殺聲中聽到人這樣亂喊。
&nb他喘了幾口粗氣,強(qiáng)壓住胃中的翻江倒海,死死盯著夜空上方,身子前傾,側(cè)身將景昭帝護(hù)在身后。
&nb一支暗箭!
&nb如星逐光,帶著最滿的殺氣,所有的余黨都愿為這一箭付出生命。由弓丨弩射出,劈風(fēng)斬月,直沖景昭帝而來。
&nb景昭帝連那支暗箭都沒有說清楚,黑影猛地?fù)溥^來,鋒銳的鐵箭頭離景昭帝的肩處只有一寸距離,寒芒已卸,滴滴答答的鮮血落到景昭帝的龍袍上。
&nb那一根箭穿透何湛的肩胛骨,血流不止。
&nb“愛卿!”
&nb何湛用右手抽出劍,借著劍身站起身,擋在景昭帝面前。何湛俊美的眉眼卷上狠色,嘶聲喊道:“護(hù)駕...!護(hù)駕!”
&nb對方的□□手已被鳳鳴王斬殺。何湛撐不住,撲通跪倒在地,身子緩緩栽向地面。
&nb何湛半睜著眼,看見景昭帝震驚的表情,終于圓滿地昏了過去。
&nb很好。不負(fù)他挺著打哆嗦的腿站了那么多天。
&nb景元二年,秋狩。余黨反撲,趁不備刺殺景昭帝。帝中流箭,未及要害,即令睿王、鳳鳴王剿殺余黨,一場狂風(fēng)惡浪席卷而來,滿城的風(fēng)雨足足持續(xù)三月之久。
&nb玄機(jī)子第三次接手何湛。
&nb何湛全身發(fā)熱發(fā)燙起紅疹,兩指粗的鐵箭頭穿爛他的肩膀。玄機(jī)子覺得,何湛可是能祖師爺派給他的考驗(yàn),不然不會一次比一次棘手。
&nb小小的道房內(nèi)跪著一圈人,唯有景昭帝立在中央,定眸看向床邊的人。
&nb寧晉扶著何湛,小心避開長箭。玄機(jī)子給何湛口中塞上錦布,防止他咬了舌頭,等他去掉箭頭,玄機(jī)子看了一眼寧晉:“要拔了。”
&nb他緊緊抿著唇,眼眸微垂,將何湛里側(cè)的手暗暗握住,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nb景昭帝走到床邊身側(cè),竟微微屈膝,握住何湛冰涼的手:“愛卿,別怕。”
&nb玄機(jī)子出手狠而快,何湛從劇痛中恢復(fù)意識,瞪著的眼中全是血絲,嘶聲痛嚎。寧晉握著何湛的手顫得厲害,他甚至能聽見鐵箭磨過肉骨的聲音。玄機(jī)子灑上藥,何湛疼得不斷抽搐,寧晉環(huán)過何湛的肩膀,將他死死勒住。
&nb何湛受過那么多傷,唯這一次疼到了骨頭里。
&nb何湛覺得如果能重來,他肯定不會再用苦肉計(jì)。太他娘的苦了!
&nb等到何湛的嘶聲力竭轉(zhuǎn)為低低嗚咽時(shí),寧晉將他口中的錦布拿出來。何湛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嘶聲不斷低吼著疼,景昭帝的眉頭越皺越深。
&nb何湛揮淚,暗暗為自己豎起大拇指。很好,演得很棒。可眼淚是假,疼是真。
&nb何湛真恨不得直接疼暈過去,可他疼得非常清醒。
&nb待縫好傷口,玄機(jī)子從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接過弟子遞來的濕布巾,擦了擦全是血的手。他嘆口氣說:“沒傷及要害,不過可能會落下病根兒,先留在道觀中養(yǎng)傷吧。”
&nb景昭帝問了句:“愛卿,你感覺如何?”
&nb何湛的唇已褪盡顏色,可還是笑著虛聲說:“挺疼的,不過...幸虧疼得是臣。”
&nb“你護(hù)了朕,朕不會虧待你。朕一定要拿了余黨的腦袋來,慰你今日所受之苦!”
&nb門外的士兵來報(bào)說鳳鳴王已經(jīng)斬殺來偷襲的頭目,即刻前來復(fù)命。
&nb寧晉說:“兒臣愿輔佐鳳鳴王,搜查在京余黨!”
&nb景昭帝看了寧晉一會兒,最終點(diǎn)點(diǎn)頭。寧晉將何湛緩緩放到床榻上,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叔受得痛,本王讓他十倍還回來。”說罷,寧晉轉(zhuǎn)身走出道房。
&nb玄機(jī)子去為何湛配消紅疹的藥,屋中只剩景昭帝和何湛兩人。景昭帝坐在床邊,良久不言,到最后只說了一句:“愛卿好好休息。”
&nb景昭帝站起身,剛走出一步,寧左寧右走進(jìn)來,齊聲喚:“三叔!”
&nb兩人身上的騎裝上都染著鮮血,顯然經(jīng)歷過一番廝殺。
&nb見景昭帝,兩人解劍跪下行禮:“父皇。”
&nb景昭帝令他們起身,眼睛里充滿怒氣,帶著滿腔的龍威,揮手就打了面前人一巴掌。兩人雙雙再跪下,連頭都不敢抬。
&nb景昭帝什么都沒說,冷哼了聲,揮袖走出門。
&nb打錯人了。
&nb何湛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可景昭帝打得是寧右。
&nb寧左跪在那里,很久沒能抬起頭。他第一次主辦秋狩,父皇給他這樣的機(jī)會,是想讓他樹立太子威望,可沒想到,余黨的一箭,將他所有的布防都擊垮了。這樣的羞辱,這樣的失敗,是他以前從未體味過的。
&nb他甚至都不敢看何湛和寧右。
&nb被打了臉的寧右卻站起身來,急匆匆地走到床邊。何湛傷得是左肩,好在右手還能動。他伸手,卻夠不到寧右,寧右稍稍俯下/身來,何湛才如愿以償?shù)孛剿樕系募t痕:“又替你哥挨打...回頭殿下請你吃酒,一定要叫上臣。咱們一起好好宰他幾頓。”
&nb“叔...”寧右握住何湛涼涼的手,臉上火辣辣的疼意一點(diǎn)一點(diǎn)褪下。
&nb他眼中泛著淚:“疼不疼?”
&nb何湛說:“不疼了。”轉(zhuǎn)向還跪在門口的寧左,他有氣無力地喊了句:“殿下。”
&nb寧左狠狠抹了一把淚,暗自咬著牙走過來,半跪在床邊:“三叔。”
&nb何湛拍了一下他的頭:“此事皇上已經(jīng)交給睿王和鳳鳴王去做。殿下去請罪,千萬別犟。皇上疼你,不會真責(zé)怪你。”
&nb“叔...”
&nb何湛虛弱著聲音囑托寧左后,只覺眼前寧左寧右的兩張臉?biāo)坪醑B合在了一起,連他都有些分不清誰是誰,周遭幻影斑駁陸離,最終沉寂于黑暗。
&nb寧右沉默著坐了很久,等到寧左起身離開,他也跟了出去。
&nb寧左走得很急,握著劍柄的手指骨節(jié)泛白,唇緊緊抿成一條線。寧右從后方疾步跟了上來,扳過他的肩膀,瞬間就揪住寧左的衣領(lǐng)。
&nb寧左驚怒著一雙眼看他,寧右恨聲道:“你跟我保證過,這次一定會好好做的。”
&nb寧左死握住拳。
&nb“你知不知道,因?yàn)槟愕氖韬觯铧c(diǎn)害死父皇!害死三叔!”
&nb寧左狠狠推開他,怒吼道:“我也不想!!每一道部署,我都親自檢查過,不可能有紕漏的!”
&nb寧右眉目冷了冷:“為什么有紕漏,你心知肚明。”
&nb秋狩部署都是按照舊制來的,之前都未曾出過什么大亂子,就算有不知死活的人來刺殺,多數(shù)攻不到營地內(nèi)部。
&nb因?yàn)檐姺啦渴疬@塊比較輕松,加上寧左對這方面比較熟悉,寧左就同寧右商量好,由寧右去處理開銷和營地安排這些雜七雜八的煩瑣事,他只負(fù)責(zé)防衛(wèi)。
&nb寧左部署好一切之后,因?yàn)閷α鞒烫^熟悉,就沒有上心,期間只巡察過一次。不過巡察到半路,太子府上的人來報(bào)側(cè)妃心絞痛,寧左二話不說就回去了。結(jié)果回府之后,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女人之間爭風(fēng)吃醋而已。
&nb寧左知道是自己的疏忽,父皇罰他,三叔怨他,他都認(rèn)了。可憑什么寧右都來指責(zé)他?難道他被下面的人嘲笑得還不夠嗎?!
&nb“還輪不到你來教訓(xùn)我!”寧左惱羞成怒,“寧右,記著你自己的身份。”
&nb話說出口的那一刻,寧左就后悔了。一股無名之火從他內(nèi)心深處竄漲出來,他找不到憤怒的原因,可看見寧右,他就覺得莫名的煩躁。
&nb“好好照顧三叔。”寧左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nb寧右強(qiáng)挺直脊背,唇抿成一條線,盯著寧左的眼睛里波濤暗涌,如同風(fēng)過松浪,洶涌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