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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的地方,有很濃的生活氣息,近處的屋舍,遠處的炊煙,交織出一副古樸壯麗的畫面。沒有垂柳孤鶩,卻有松柏牧笛。及近黃昏的時候,美得遲遲,和海里有很大差異。
夷波到過即翼澤,也上過岸,但那時總被阿螺牽制著,她想近距離接觸人是不可能的。阿螺這樣告訴她,“你是魚,身上有魚腥味,被人聞見了不好,誤會你是賣魚的。”女孩子都喜歡香香美美的,她為了藏拙遠遠躲開,現在龍君沒有這么囑咐她,她就覺得是不是味道淡了啊,可以沒有顧忌地在人群中穿梭了?
龍君在前面走得瀟灑,她在后面跟得很吃力,好不容易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說:“我腳痛,要斷掉了。”
他原本還想嫌她麻煩,低頭一看才發現忘了給她變鞋,她就這么光腳追了兩里地,連腳趾都磨破了。
龍君頓時又自責又心疼,新生的腳,哪里經得起這樣錘煉!忙扶她坐下,忍不住喋喋抱怨:“你是不是有點傻?看看別人的裝束,你缺了東西也不知道提醒我?”
她委屈地扁著嘴囁嚅:“我喊你,你不理我。”
龍君以前獨來獨往慣了,到了熱鬧的地方難免顧不上她,誰知她這么笨,看來真是須臾也離不得的了。他嘆著氣,從廣袖里掏出一雙繡花鞋來,蹲踞在地給她穿上,抬頭看她,潔白的皮膚在陽光下細嫩得近乎透明,紅紅的唇扭曲著,眼里裹著淚,因為遇風,從液體轉化成固狀,吧嗒一下就落地了。他嚇得忙去捂她的眼睛,“又哭?你想被人當觀賞魚養在大缸里?”
她抽泣兩下說不,勉強伸腳試了試,有點疼,但是可以忍受。
“能走嗎?”他扶她起來,“不能就說話。”
不想給他添麻煩,挺腰說沒問題,他這才放心,重新上路,但速度明顯放慢了很多。
夷波是條容易感動的魚,龍君遷就她,簡直給她注入了無盡的正能量。她牽著他的袖子,邊走邊問:“郎主,我臭嗎?”
龍君忙著對路邊上窺視他的年輕女子們釋放魅力,百忙之中抽空應她:“什么意思?”
夷波抬手聞了聞,“阿螺說我是魚,有味道。”
海里的東西晾干,譬如海帶,又潮又澀,那是海產的特色。龍君潦草在她鬢邊嗅嗅,“有股咸魚的味道……”
她心碎欲死,指著他的腰間說:“我也要這個。”
別看她是條魚,卻長了一雙識貨的眼睛。那兩個香囊是金錯銀的質地,大球之中套小球,子母相扣,體內常平。香盂里的熏香一旦燃起來,煙霧從鏤空的洞眼里散發出去,香氣可彌漫全身。
龍君舍不得,敷衍著打哈哈,“這是男用的款式,你不是要做姑娘嗎,戴上這個別人都知道你名花有主了,姻緣會受阻的。”他笑了笑,“等一等,過會兒看見熏香鋪子給你買新的,聽話。”
既然他不肯給,那也無話可說,她看著他的香囊咽了口唾沫,繼續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陸上是個稀奇的世界,她有過一次登陸經驗,但很多東西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像那些騾馬牲口,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忽然噴出一口濁氣,鼻翼居然可以發出那么大的動靜,真令人驚奇。她有點害怕,還是忍不住發笑,亦步亦趨緊貼著他,看到蒸饅頭覺得新鮮,看到磨刀打鐵也覺得好奇。
不住要問他問題,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嫌她聒噪,買了個紅薯堵她的嘴,可是魚不能吃燙的東西,咬上去一口齜牙咧嘴,龍君沒辦法,只能替她吹涼,一點一點掰下來喂她。
她很高興,客氣地推辭,“郎君也吃。”
他惆悵地看她,“是郎主,不是郎君。你吃吧,本座欣賞你的吃相就已經七八分飽了。”轉頭觀天邊余暉,喃喃道:“帶你逛上一程,天黑駕云走,否則十天都到不了丹江口。”
夷波對一切都沒有要求,只是覺得紅薯很甜,對她脾胃。不過新長的腿,容易累,走不了多遠就想休息。打算拉龍君在路邊上歇腳,他不愿意,她也不強求,自己席地而坐,看他繼續故作風流,賣弄風情。
“為什么人人都看你?”
“因為本座是人中之龍呀。”他笑得十分淡定,“你現在還不能體會,不過當你自帶光環傲視群雄時,你漸漸就會習慣的。”
離自己越遙遠的東西,越覺得了不起,龍君的光輝令她如沐春風。她啪啪鼓掌,贊美龍君了不起,他謙虛地壓了壓手,表示應該保持低調。
天邊怒云染紅了蒼穹,龍君直面而立,霞光中的年輕人風度翩翩,簡直就是個大寫的帥字。夷波托腮仰望他,剛想和他探討一下人生,眼尾忽見一個渾身長毛的東西向她撲來,還沒等她反應,照準她的大腿,狠狠啃了一口。
她嗷地蹦起來抱頭鼠竄,蹦到龍君身上,驚惶大叫:“有埋伏!”
一通亂,龍君也嚇得不輕。待仔細看,才發現是只野貓,蘆花色的皮毛,個頭不小,兩眼眈眈盯著夷波,擺出了狩獵時的姿態。
可能陸地上出現這么大一條魚,對貓來說也受驚不小,不過她跳到了人身上,貓就有點不好下嘴了。
夷波放聲嚎哭,腿上痛得厲害,掛在龍君身上不敢下來,“貓妖要吃我。”
龍君說:“不過是只普通的貓!”有時會忽然感慨,帶上她是最大的錯誤。至今他都弄不明白,為什么得到阿嫚的消息時,他會毫不猶豫點她當隨扈。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鮫人,別的能耐沒有,只會一驚一乍嚇唬大神。
她眼淚巴巴看他,因為離得近,幾乎臉貼著臉,“現在怎么辦?”
“遇見困難要有大無畏的精神。”龍君把她摘下來放在一邊,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子砸了過去,“你越害怕,它越想吃你。趕走它,這個辦法好用。不過它要是執意咬你,那你就不用客氣,也咬它,比比誰的牙齒厲害。”
夷波不可思議地打量他,這是什么見鬼的提議,確定不是在坑她嗎?
那貓果然色厲內荏,眼看沒有機會,豎著尾巴跑遠了。龍君撲了撲手,“看看,多容易。”
夷波惘惘坐著,才發現幾乎痛暈。撩起褲管一看,傷口沒有血,規規整整兩排牙印,不大,卻很深。她啜泣不已,“腿要斷了,不能走了。”
龍君就像一顆仙藥,有藥到病除的功效。伸手蓋住傷口,輕輕一捋,傷勢便痊愈了,結果她還是耍賴,“疼得厲害,中毒了。”
這么大個人,總不能扔下不管吧!龍君感覺自己著了她的道了,如此奸詐狡猾,平時真是小看了她。沒有辦法,只能犧牲一下形象,蹲身說上來,“本座紆尊降貴背你一程,回去之后不許和別人炫耀,不許說本座背過你。”
她嗯嗯點頭,畢竟當一條魚的坐騎不是件光彩的事,她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抿唇笑著,歡歡喜喜往上一跳,跳到了他寬寬的背上,服服帖帖趴好,很覺得安全。清風拂面,走在落日里,倒是一段靜好的時光。龍君也不忙騰云駕霧,已經在水里泡了太久,上岸后多見見光,心情也舒暢。
萬家燈火慢慢從暮色中突圍出來,沿著甬路一直走,仿佛能走到地老天荒似的。夷波靠在他肩頭問他,“干爹,阿嫚怎么處置?”
龍君不帶任何情緒,漠然道:“奪人元丹等同傷人性命,她能落到什么好處?如果反抗,就地正/法;如果束手就擒,還能留條性命,押到南海玄姬宮,聽憑玄姬發落。”
夷波總不免傷心,“我以為阿嫚很好。”
“鰻心不古,你早該知道。其實這世上誰都不能相信,有些所謂的好朋友,也許為一點利益就能出賣你。你全心全意相信別人,往往最后受傷的都是你,所以魚也要學會思考,否則你永遠都是條沒出息的菜魚。”
這下她不滿意了,撲騰了一下說:“我是鮫人,不是菜魚!干爹說的不對,阿螺是好朋友,不會背叛。”
龍君嗤地一聲,“少年,你還是太幼稚了,以后跟干爹好好學吧,干爹可是久經風霜,老奸巨猾的。”
這么給自己貼金也是少見,她松懈下來,在他耳廓上蹭了蹭,“干爹不會害我。”
龍君半邊臉毫無預警地紅起來,郁悶道:“說歸說,不許蹭本座的耳朵!”
夷波不解,“為什么?”
因為身而為人,總有一些地方比較害羞和敏感,背著她已經很給面子了,她還亂蹭,弄得他心慌意亂,恨不得就地把她扔下來。可是以她的智商,這么深奧的問題未必能夠理解,于是很直觀地告訴她,“這個地方是留給我的夫人碰的,外人不能隨意染指。”
夷波又想哭了,原來她是外人,“我是干女兒!”
“那也不行,只能留給夫人。”
夷波腦容量不大,但是懂得逆向思維,她忽然驚覺,是不是那個地方是龍君的軟肋,誰征服了那里,龍君以后就歸誰?
她開始盤算,“干爹耳朵癢癢嗎?”
龍君撇撇嘴,“不要打歪主意,本座不吃那套。”
“我會掏耳朵。”她獻媚道,“給阿螺掏,她很高興。”
一個常年浸泡在水里的人體,還真有這方面的需要。龍君不置可否,最后居然默認了。她在他背上亂扭,他警告式的用力一收手臂,她消停了,乖乖趴好,夢囈般嘀咕:“小鮫,想和干爹永遠在一起。”
龍君心里涌起惆悵,突然感覺到被需要,和潮城那幫長老呼天搶地的哀告不一樣,會觸動他的靈魂。他和這傻鮫的淵源太深了,深到無法忽略,也許將來的興衰榮辱都會和她扯上關系,這么一想前景不容樂觀,又尤為感傷起來。
“你不闖禍,聽本座的話,本座允許你留在身邊。等本座什么時候愿意上天做官了,給你建個蓮花池,你就躲在里面修道,修成正果……”他慢慢頓下來,修成正果,洗去一身妖骨,說不定就真的可以父慈女孝,永遠在一起了。
他輕輕嘆息,夷波扣著他的肩頭,把臉偎在上面。龍君也有憂傷的時候,雖然他的憂傷經常來得明媚又凄美,但也會觸動她的神經,讓她感同身受。
天色漸晚,一龍一鮫默默前行,知道阿嫚在滄浪水,卻也不著急。真正要趕路,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能趕到,這方面龍君和夷波的脾氣差不多,萬事緩和著來,忙里還愛偷個閑,看看山水人家,別有一番滋味。
途徑一個小村莊,發現這里的氣氛和別處不一樣。一家石獅鎮守的門戶洞開著,滿地細碎的紅紙,從院內一直蔓延到院外。以龍君的經驗判斷,這家應該剛辦完喜事,空氣里還殘余著硫磺和烈酒的味道。他陶醉地嗅了嗅,人間就是這么有煙火氣,相較深海,他果然還是喜歡這種處處有溫情的地方。
“辦喜事可熱鬧了,我們來得有點晚。”龍君駐足觀望,“等下次找戶人家,本座帶你喝喜酒去……”
話音才落,那宅院里有了異動,一個女人拖腔走板地哭起來:“我滴乖乖,怎么又變出一個來?老天爺呀,出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