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二章 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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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顫動，馬蹄紛飛，地面的枯枝敗葉被濺射開來，貼著馬腿來回打旋，列在最前的羯騎均是一手撐盾，另一手握住短矛，純以嫻熟的技術(shù)僅憑雙腿控馬，而靠近丘陵的兩側(cè)騎兵，則撐盾護住身體，盡管偶有人中矢墜馬落下，卻對大局不產(chǎn)生任何影響。

    “咴溜溜~~”奔在最前的近千匹戰(zhàn)馬突然失蹄，翻滾著重重砸向地面，在撲通撲通的悶響聲中，馬兒向前沖滑，霎時間，人仰馬翻，一蓬蓬血水四散飛射，慘嚎嘶鳴接連不斷，還未接近石壘，秦軍陣前已是一片狼藉！

    在后陣督戰(zhàn)的桃豹，臉面略一抽搐，秦軍設(shè)有絆馬索，他不是沒猜到，只要有條件，任何軍隊都會設(shè)置，絆馬索成本低廉又不費事，在這一片山谷中，平勢雖較為平坦，卻遍地都是枯草與稀疏林木，最適合用來設(shè)置絆馬索。

    只是，羯軍的攻擊全靠那幾根短矛，短矛必須要借著戰(zhàn)馬的蓄勢加速才能投擲到最遠，否則，不待靠近就會被秦軍的弩箭射殺，因此明知道前方有陷阱也< 得硬著頭皮向上沖，近千人的損失，還沒超出他的心理預(yù)期。

    “他娘的！還有完沒完了？”桃豹忍不住的爆出一聲怒喝！

    他看到，沖在最前的近千騎倒地僅絆倒了百余騎，后面的騎兵要么繞道，要么直接躍過，不由暗松了口氣，可這口氣還沒松完，又有數(shù)百騎被絆倒下來。

    石聰急聲提醒道：“將軍，照這情形看。秦軍定是在陣前設(shè)置了密密麻麻的絆馬索。盡管距離他的前陣只剩下五百步不到。但要完全沖過去，至少還得傷亡個一兩千人，未戰(zhàn)便折，恐怕會動搖軍心啊，依未將看，不如先清理干凈，去除障礙再全軍沖擊！”

    桃豹略一尋思，便堅定的搖了搖頭：“不！《左傳、莊公十年》有云：夫戰(zhàn)。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檑鼓一通，正是士氣最旺之時，若清理再攻，必將士氣衰竭！而且，最多三日之內(nèi)，拓跋氏將從后趕來，屆時我軍內(nèi)無糧草。外無援軍，將陷入腹背受敵的絕境。因為，只能一鼓作氣，不計代價沖破秦軍防線，如此，你我或能有條活路！”

    包括石聰在內(nèi)，身周的將領(lǐng)們均明白桃豹說的在理，一時之間，心情都有些黯淡，堂堂大趙鐵騎，何曾面對過這般局面？歸根結(jié)底，還在于石虎的那一敗，他死了無所謂，卻連累近十萬精銳被消滅殆盡，使得趙國由鼎盛的巔峰一下跌落開來！

    這是大多數(shù)將領(lǐng)的想法，他們并未親臨其境，因此，并不清楚那時的石虎，其實已經(jīng)處于了劣勢當中，越拖下去越不利，石虎只能行險一搏，只是失敗罷了。

    桃豹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改變，轉(zhuǎn)頭看了看之后，突爆一聲巨吼：“兒郎們，今日之戰(zhàn)，事關(guān)我大趙氣數(shù)，事關(guān)咱們能否安抵河北！秦軍在這設(shè)壘攔截，是想要咱們的命，咱們能給嗎？不能！即使是死，也要拉上墊背才值，今日，包括本將在內(nèi)，所有人都與秦人不死不休！我大趙能于亂世中崛起，靠的便是悍不畏死！

    來吧！把你們的熱血都燃燒起來，咱們與敵搏殺，遠在襄國、河北的家人才能得享平安，只有死于沙場的戰(zhàn)士，才能稱之為英雄！來，讓你我為保衛(wèi)大王、保衛(wèi)家人、保衛(wèi)大趙而戰(zhàn)！為大王盡忠！”

    “為大王盡忠！為大王盡忠！”一瞬間，羯軍士氣大漲，狂熱的激情熊熊燃燒在了每個人的心口，這時的他們，再不畏懼死亡，死亡，反而成了一種無上的榮耀！

    攻山的羯軍，有些明明人被冷箭射中負傷，按理說，應(yīng)該退往后陣及時治療，但他們不，想都不想的把箭矢猛的一撥，鮮血噴射中，卻半點不受影響！

    還有人雖然被射中要害，但臨死也要向前多跑幾步，奮盡全身余力把手里的兵刃向敵擲去！

    而攻打石壘的羯騎，相當一部分人的感知竟神奇的上升到了一個莫名的境界，那隱藏在枯草中的繩索再不是秘密，憑著高超的馬術(shù)，他們很輕松就一躍而過。

    看著戰(zhàn)況愈發(fā)激烈的山坡，尤其是秦軍將士出現(xiàn)了遠超于之前的死傷，草香幡梭姬的美目中現(xiàn)出了一絲憂色，忍不住道：“大王，羯人是真的不怕死啊，您看，將士們的壓力增大了不少，如果給羯軍攻上山頭那可糟糕了。”

    “嗤！”云峰輕笑一聲：“士氣大漲又有何用？當年楚霸王破釜沉舟可一而不可再，何況我軍并不是與敵正面交戰(zhàn)，而是依托有利地形阻擊，剛開始或許壓力較大，但羯軍這士氣，來的快，退的也快，久攻不下，豈能不嘩嘩直往下落？不出一個時辰，必然從哪來回哪去，說不定還能更矮一截！”

    草香幡梭姬轉(zhuǎn)頭一看，庾文君、荀灌娘、劉月茹及一眾女羅剎們均是面無懼色，而且山上山下的秦軍將士也是不見動容，這才意識到自已的反應(yīng)過大了些，不禁俏面微紅，低低應(yīng)了聲：“哦！”

    庾文君瞥了眼云峰，也跟著勸道：“草香幡梭姬，你不用擔心，這是將軍最為擅長的烏龜鐵桶陣，他這人啊，越過膽子越小，以前還常常領(lǐng)著孤軍與數(shù)倍的敵人奮戰(zhàn)呢，可如今，動不動就擺出烏龜鐵桶陣，誘使敵人主動來攻，真沒勁！”

    云峰頓時臉面一沉，不悅道：“你懂什么？看來孤剛剛的話你全當耳邊風了啊，為將之道，在于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這才是名將風范，硬打硬沖，那只是猛將與勇將！我軍既能依托地形阻擊，又何須上前與他拼命？更何況這里多山地丘陵，騎射不能有效發(fā)揮，沒法在運動中殲敵，貿(mào)然以騎兵迎擊，只能陷入混戰(zhàn)當中，所以，下馬作戰(zhàn)才是揚長避短之舉！”

    說著，云峰看了看啞口無言、一臉悻悻的庾文君，得意道：“孤不拘泥于陳規(guī)，再加上這身裝扮，即使算不上名將，那也是個儒將，何為儒將？羽扇一揮，檣櫓灰飛煙滅，是為儒將也！”

    “嘔~~”庾文君立刻現(xiàn)出了極為夸張的作嘔表情，極為不齒的瞪了云峰一眼，就連周圍的女人們，也是胸腹一陣翻騰，見過自戀的，沒見過這么自戀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山下，看都不看他一眼！

    山坡上的眾人，對羯軍如潮的攻勢半點都不擔心，而山坡下，也是彌漫著一派樂觀的氛圍，感受到如虹的氣勢，石聰屈指贊道：“將軍果然高明，將士們士氣高漲，擊破秦軍石壘當不在話下！”

    桃豹現(xiàn)出了一絲得色，連帶身邊的眾將，均是連連點頭，捋須微微笑，滿含期待的視線凝結(jié)在了前方的騎兵陣中。

    幾息之間，羯軍已達到可以投擲短矛的距離，而這一片地塊，也不知怎么回事，草木竟極為稀疏，顯然不可能設(shè)置絆馬索，當下再無人遲疑，均是運盡全力把短矛向前方猛的一擲！

    “嗡嗡嗡~~”刺耳的破空聲就連綴在后方的桃豹等一干將領(lǐng)們都能聽的一清二楚，漫天矛影有如烏云般向著秦軍陣地遮天蓋地而去，仿佛剛剛升起的朝陽都被擋在了外面！

    出乎意料的是，秦軍陣中并未傳來成片的慘叫，反倒是短矛擊打上石頭的叮叮當當聲不絕于耳，這是怎么回事？難道無往不利的短矛失靈了？有的性子急的踮起腳尖探頭看去。

    這沒辦法，谷內(nèi)的地勢相對于谷外要稍高一點，站在平地上，只能看到石壘并不是橫亙?nèi)龋瞧溟g留有數(shù)道寬度不等的空隙，在石壘的后面還有著隱隱約約的石壘。

    不過，沖在最前的羯騎卻是看的一清二楚，石壘后方就象迷宮，長度不一的石壘高不過人身，雜亂無規(guī)則，一條條的橫列在谷中，足有十余排之多，距離近的相隔四到五丈，距離遠的也不會超過十余丈，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作戰(zhàn)，只能沿著預(yù)留空隙七拐八拐，速度將不可避免的大打折扣，騎兵的突擊優(yōu)勢將漸漸喪失，而且人騎在馬上，高大顯眼，反而成了活靶子。

    至于秦軍，全都緊緊倚在石壘后方，難怪飛越石壘的短矛幾乎全放了空，除非短矛能擊穿石頭，否則根本傷不了他們，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如此稀奇古怪的陣勢，偏偏還專克騎兵，一時之間，羯軍前鋒竟有種進退維谷的感覺，如果下馬推倒石壘，恐怕還沒靠上前就會被秦軍的弓矢射死，如果向前沖，這無窮無盡的石壘又讓人頭皮發(fā)麻，還不知道自已有沒有命沖到盡頭呢？而后退，在未有鳴金傳來，私自調(diào)轉(zhuǎn)馬頭只能是個死！

    他們投擲第一枚短矛時氣勢十足，投完之后，盡管馬匹還在繼續(xù)飛奔，這第二枚卻不知道是投，還是不投了，就在這遲疑間，秦軍陣地上繃繃連響，一支支奪命短矢迎面射來！

    傾刻之間，慘叫聲連成一片，無論是人是馬，紛紛中箭倒地，流淌出的鮮血，冒著的絲絲熱氣都是清晰可見！

    前面的羯騎中箭身亡，后面的不明就里，同樣擲出一輪短矛，就陷入了茫然當中，迎接他們的，只有那密如飛蝗的箭矢！(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