姵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煙雨紅塵小說網(wǎng)www.dyyx2020.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最快更新帝業(yè)繚繞 !
無人知曉明塵遠何時進的宮,又對金城說了什么。總之沒過多久,金城的身子便漸漸好了起來,情緒也穩(wěn)定了。
微濃偶爾會在御花園里碰見她,她也不再提出宮的事,有時還會與微濃說笑一陣,看似與從前無甚變化。
這一場風浪仿佛悄無聲息地過去了,一晃兩月,燕王的病情依舊沒有半分起色。
六月十五,聶星逸終于代替燕王頒下旨意,宣布“太子監(jiān)國”這一消息。許是燕王臥榻養(yǎng)病太久的緣故,此事并沒有在朝內引起多少反對之聲,眾臣都平靜地接受了這一事實,就連聶星痕也沒有一絲反駁。
他依舊無法離開京州、無法進宮探病,聶星逸對他的變相軟禁,也并未引起他的激烈反抗。微濃聽說他拜了一位高人學畫,每日在府內潛心畫作,或習武練劍,一副不問朝政的樣子。有人便道敬侯大勢已去,是要對太子俯首稱臣了,但微濃卻知,他必定是在醞釀一場更大的風暴。
太子聶星逸監(jiān)國之后政務繁忙,再無精力踏足龍乾宮侍疾。不過他一直謹守禮數(shù),沒有動用過圣書房,一切奏折都是在東宮批閱,還做出禮賢下士的姿態(tài)。與此同時,也在籠絡一批武將。
夏季烈日灼灼,京州城濕熱難耐,微濃每次從東宮去龍乾宮,都是滿額的香汗淋漓。幸而燕王的寢殿里一直涼爽,宮人還為她準備了酸梅湯解暑止渴。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這日她才剛去偏殿喝了碗酸梅湯,回來便發(fā)現(xiàn)金城已到了燕王的寢殿。細問之下,才知聶星逸監(jiān)國之后,局勢漸趨穩(wěn)定,赫連王后因此放松了對金城的管制,已將燕王的病情如實相告,準許她每日去龍乾宮侍疾。
金城數(shù)月里頭一次見到燕王,看著龍榻上的垂垂老者,她簡直難以置信,未語而先落淚。
微濃也不知該如何寬慰她,站在一旁不言語。想來任誰看到自己威嚴矯健的父親突然中風臥榻,眼歪口斜失聲癱瘓,恐怕都會傷心難過。
“父王可是戎馬出身,從前是多么雷厲的一個人……”金城哭得太厲害,實在沒法再繼續(xù)說下去。
微濃仍舊抿唇不語,只默默遞給她一條絹帕。
金城接過絹帕拭了淚,上前跪于榻旁,雙手握住燕王的右臂,低聲啜泣:“父王……女兒來看您了……”
燕王眼珠子轉了轉,看她一眼,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
金城見狀哭得更加傷心,轉頭對微濃問道:“父王這是怎么了?不認得我了嗎?”
“王上近來一直如此,王后與殿下前來,他也沒有反應。”微濃如實回道。
金城聞言,將頭埋在榻前的被褥之上嗚咽半晌。良久,她才再次用絹帕擦了擦眼淚。
可就在此時,燕王倏然有了劇烈的回應。他雙目大睜盯著金城,口中不停地“咿咿呀呀”。更甚者,肩部以上開始來回顫抖,好似迫切地想要起身,想要對金城說話。
微濃連忙上前查探,又不知燕王到底想要說些什么,只得對一旁侍奉的曉馨命道:“看看哪位御醫(yī)在,快請進來!還有寶公公……”
話剛說到此處,她眼風忽然掃見一道銀光,來自金城纖細的皓腕。
是那只鐲子!與長公主樣式相同的鐲子!不,確切地說,是與明丹姝一樣的鐲子!銀色的!
微濃立刻上前捉住金城的右腕細細端詳,這一舉動嚇了后者一跳:“王嫂……”
微濃抬眸看向金城,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如此匪夷所思,就連微濃自己都覺得是種妄想。但她隱隱感覺得到,燕王這突如其來的反應,與那只鐲子有關。
她將視線轉向龍榻之上,如她所料,燕王確實正盯著金城腕上的鐲子,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一張臉已憋得通紅起來。
這樣子不妙,微濃正想張口說句話,鼻端突然聞見一股淡淡的騷味。她侍疾多日,自然明白那是什么,便欲拉開金城。
正在此時,御醫(yī)們已匆匆趕了進來,圍到龍塌前。微濃順勢拉著金城后退幾步,給御醫(yī)讓路。宮婢們大約也聞到了難聞的氣味,隨即上前為燕王擦拭身體,更換被褥。
一代鐵血君王,落得如此下場,微濃也不忍再看,委婉地對金城道:“咱們去偏殿吧,不要耽擱御醫(yī)診治。”
金城點了點頭,兩人誰也不戳破,一并往外走。
然而燕王卻十分激動地“啊啊”大叫,拼力抬手像是要阻止金城遠離,使得她二人又停下了腳步。
一位御醫(yī)甚是尷尬地回頭看向金城,解釋道:“應是王上太過思念公主,才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金城似信了這個說辭,頷首道:“俗禮免了吧,快給父王診病!”
幾位御醫(yī)便也不再多禮,立刻開始診脈施針。他們在燕王的額頭上扎了幾針,燕王便漸漸安靜下來,唯獨一雙渙散多日的鷹目恢復了幾分光彩,躍過御醫(yī)們的身影,直直看向微濃與金城。
不知怎地,微濃總覺得燕王是在看自己,而且似乎有話要說。她想起方才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又覺得這個猜測太過大膽,沒有絲毫根據(jù)。
微濃一時間心亂如麻,根本沒察覺自己還握著金城的手腕,更沒察覺自己的手勁越來越緊。
終于,金城覺得右腕吃痛,掙扎了一下,看向微濃:“王嫂?”
微濃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神,這才緩緩松開了手。她想起長公主壽宴那日金城并未到場,便存了些僥幸之心,故作驚艷地問道:“這鐲子……可真美。”
金城目光落在自己右腕之上,眸色漾起一絲溫柔:“是啊,我也覺得好看。”
微濃瞬即捕捉到她的神情,遂故意四下看了看,再次拉著她走向偏殿,低聲問道:“這不是司珍房的手藝吧?可是明將軍送的?”
金城遲疑片刻,才道:“其實是明良娣送的,通過了他的手……而已。”
明丹姝托明塵遠送給金城一只鐲子?微濃半信半疑。眾人皆知,明丹姝與她這位庶兄向來不和,如今又經(jīng)過了明重遠的事情,哪里還能和睦相處?遑論認可他與金城的感情。
而且,近日明丹姝與金城同在燕王宮,前者還曾照顧過金城一段時日,若要送鐲子,明丹姝大可當面送,為何要拐這個彎?反而明塵遠一直不能與金城見面,又如何送她鐲子呢?
微濃在心底反復猜疑,斟酌著是否該直言詢問,又恐這是赫連王后布下的一個圈套,專程讓金城來試探自己。她心中飛快地轉著念頭,終究是怕打草驚蛇,便隨意地道:“這鐲子做工精致,花樣新奇,司珍房絕對沒有這樣的手藝。”
金城聞言略顯赧然,反倒主動說了出來:“明良娣能接受我與塵郎的感情……我很歡喜。這鐲子我也不知是打哪來的,的確很美。”
微濃明白了。難怪明丹姝要借明塵遠之手送出這只鐲子了,原來是對他二人的關系認可了!微濃便也沒再往下問話,隨意與金城敷衍了幾句。
兩人一并望著寢殿方向,等待御醫(yī)們的診治與回稟。想想從前燕王逼迫自己的種種手段,再看他如今竟會失禁于龍榻之上,微濃便覺得無限感慨,從前那些恩恩怨怨,驀然間好像盡數(shù)散去了。
她不知金城心里頭是何滋味,此刻她的心神仍在那只鐲子上。等候良久,御醫(yī)出來稟報說“燕王無礙”,微濃想了想,也未再返回寢殿,隨意找了個借口離開龍乾宮,留下金城在此照應。
當日晚,她特意挑了幾件上等玉飾摔碎,翌日,以此為借口去了一趟司珍房。劉司珍見太子妃親自駕臨,受寵若驚,連忙捧著摔壞的玉飾去找工匠修補。
微濃是頭一次來此,才發(fā)現(xiàn)司珍房獨占了一座大院子,司珍、掌珍、工匠、選料、采割、庫房等等分工鮮明,每個人都忙碌不已。
微濃見這里各司其職,本以為該是井然有序的情景。可看了一會兒便發(fā)現(xiàn),這里比她想象中熱鬧,或者說,混亂。因為時不時有人來司珍房翻找圖樣,空手而來,又空手而歸。
微濃冷眼看了半晌,才等到劉司珍回來,后者畢恭畢敬地對她道:“讓太子妃您久候了,這幾樣玉飾皆可修補,奴婢已交由工匠趕工,后日定當送往東宮給您。”
微濃假作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口說道:“本宮近日想置辦幾對鐲子,卻苦無喜好的樣式。勞煩劉司珍將圖本拿來,好讓本宮選一選。”
“這……”劉司珍遲疑片刻,頗有些為難:“您有所不知,前日司珍房庫房走水,恰好燒了幾本鐲子的圖樣。奴婢已將此事稟報過王后娘娘,娘娘說如今王上抱恙,為了祈福暫不追究奴婢瀆職之罪,只命奴婢快些將圖樣補齊。”
劉司珍話到此處,已是垮了臉,十分惶恐的樣子:“奴婢這幾日正借了造辦處出庫的記錄補樣,要不過兩日補齊了,再送去東宮給您呈選?”
這么巧?偏偏是司珍房走水了?微濃覺得此事大有蹊蹺,面上卻淡淡問道:“單憑出庫記錄,劉司珍便能補齊圖樣?不去各宮看看實物嗎?”
劉司珍萬分苦惱地回道:“如今都是憑借掌珍們與工匠們的記憶在補樣,若當真補不出來,奴婢只好再去打擾各位娘娘了。”
微濃見她話語不似作偽,也情知這場大火之后,自己是無法追查到任何線索了,便有些負氣。演戲演到底,她只得借機斥了劉司珍幾句,故作不悅地離開司珍房,臨踏出門檻時,又冷冷命道:“日后得留個抄本,可別嫌麻煩偷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