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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染,章朝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這座城市。
其實這世上比他聰明的人興許不少,但是章朝知道,讓自己站在城市之巔的不僅僅是智慧而已,他了解自己,他膽子比人大,從小就是這樣。他對自己做的事情報以最大的自信,但是也絕對輸得起。
他自詡是一個有魄力的人,但是今天他竟然感到猶豫了。
今天是紀傾城做手術的日子,但是她拒絕任何人陪伴,也不讓任何人在手術室外等她,所有人都被她轟走了,誰都不例外,包括章朝。
多少女人巴巴地等著章朝看一眼,費盡心機要他的垂青,可如今他想等人竟然還被拒絕了,真讓他哭笑不得。
所以今天章朝在辦公室里,遠程見了幾個國外的腫瘤專家,并且讓助理找來了很多胰腺癌有關的資料和書籍,花了一整天才全部看完。
昨天查到紀傾城生病的事情之后,章朝甚至沒有多想,他只是下意識地開車去了醫院,他只有一個念頭,想要親眼確認一下,會不會是他的手下搞錯了。
紀傾城那么生機勃勃的樣子,哪一點像是要死了的人?
可真的是紀傾城,她真的病了。
見到紀傾城之后,章朝的想法也并沒有什么大的改變,不過是得病而已,現代醫學那么發達,只要有錢有資源,只要能得到最好的護理,癌癥痊愈的也不在少數。
他怕什么?
他章朝擁有那么多東西,不過是命懸一線的愛人而已,他不會畏縮。
而且讓章朝“驚喜”的是,不止一個人跟他有同樣的想法,獵場上的對手倒是不少。
那也沒關系,感情世界本就是一個巨大的戰場。
最難得的美人,要配最強大的英雄……
然而今天,當他看完這些資料,咨詢過國外的專家之后才發現,事情并沒有他以為的那么容易
紀傾城那個難搞的女孩子,就連得癌癥,也偏要得最兇猛、最無解、最絕望的那一種。
他是個商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本來以為他與紀傾城之間會是一場刺激又香艷的狩獵,卻沒有想到,還沒有開始追逐,獵物就已經要死了……
一樁生意,如果肯定要賠錢,他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可如果不是一樁生意,而是一段感情呢?如果注定要悲劇收場,他還要不要開始?
……
有人敲門。
“進來。”
曾國少急匆匆地走進來,一臉煩躁地說:“他們跟我說你把明天的會面取消了?你這是在給我找事兒么?我好不容易把人請來的……”
“明天我要去醫院。”
曾國少愣住,心里咯噔一下,問:“為什么去醫院?”
他看向章朝的辦公桌,上面對堆滿了書,他翻了翻,全部都關于胰腺癌和腫瘤的……
“章朝,你得癌癥了?!”曾國少驚慌地說:“確診了嗎?”
“不是我……”
“嚇我一跳……”曾國少松一口氣,公司要是沒了章朝那可怎么辦,他又不安地問:“那是誰病了?你這么緊張,該不會是叔叔阿姨吧?”
“不是……”章朝依舊看著窗外,只給曾國少看一個側影,他看不出情緒地說:“是紀傾城。”
……
“不是吧?”曾國少不相信,輕蔑地說:“她哪里有病人的樣子?前段時間見她不還好好的么?一口氣能喝半瓶酒的好不好!別是唬你的……”
“是我自己發現的,不是她告訴我的,我很肯定。”章朝黑著臉說:“你灌她酒的時候,她就已經病了,胰腺癌中期。”
“臥槽……”曾國少跌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地說:“那我還灌她那么多酒,我簡直就是禽獸……”
“嗯。你是。”
……
曾國少撇撇嘴,又問:“你明天什么時候去看她,我也去吧,得跟人道個歉,真的是挺不好意思的,為難人家小姑娘,她還生那么重的病……”
“過幾天吧,她今天做的手術,明天應該還很虛弱,我怕看到你心情不好。”
……
曾國少無言以對,這個章朝談起戀愛來真的是重色輕友,一心向著女人。
他猶豫了一下,道:“章朝啊,我看你難得對一個女孩子這么上心,知道你可能聽不進去,但是作為朋友還是要勸你幾句……”
章朝微笑,看著窗外的夜色,漫不經心地問:“你要勸我什么?”
“給點錢,幫點忙,看望一下就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們又不是夫妻,甚至連情侶都不是,趁著現在認識沒多久,也沒什么感情,趕緊斷了吧……”
章朝挑挑眉,輕笑一聲,又問:“你為什么會這樣建議我?”
“這種病啊,再怎么掙扎,最終還是逃不了一個傷心的結局。何必啊,明明知道是個坑,有什么好跳的?傷錢無所謂,傷感情就太痛苦了。一般人遇到這種事情,逃都來不及,哪有往上拱的啊!”
章朝站在落地窗前,忽然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笑得我心里怪慌的……”曾國少不安地說。
“一般人……”章朝微笑著重復著,他終于轉過身,又是那樣氣勢凜然的模樣,對曾國少說:“謝謝你,本來我沒想清楚的事情,你一句話點醒了我。”
曾國少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的確,一般人逃都來不及。”章朝扶了扶眼鏡,狂妄地說:“可我不是一般人。”
靠……
曾國少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
手術在進行了十五個小時之后終于完成了全部的切除工作,雖然中間遇到了一次危險情況,但有驚無險。
“關腹吧。”毛軟說。
“等一下,再檢查一次。”厲時辰說。
這項手術最難處理和預料的其實是術后的并發癥,其中有一項極其危險的便是腹腔出血,不少病人都是在術后死于腹腔或者消化道出血的。
厲時辰檢查幾個重要血管的縫扎,沒有問題。
“可以了。”毛軟無奈地看著神情緊繃的厲時辰道:“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
厲時辰終于點點頭道:“縫合吧。”
……
已經是深夜了,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紀傾城被推了出去。
厲時辰匆匆走出手術室,精疲力盡地坐在地上,十幾個小時的精神高度集中,忽然放松下來,這才感覺到身體和精神的透支。
“你還好吧?”毛軟跟出來,有些擔心地看向厲時辰。“從沒見過你這樣。”
雖然是個大手術,但是也算不上難以攻克,厲時辰見過那么多大風大浪,不該是這樣。
“還好……”厲時辰疲憊地說。
“紀傾城到底是你什么人?”毛軟靠在墻邊,好奇地問:“你不是有未婚妻的嗎?”
他們之間的交流一向很直白,厲時辰也不隱瞞毛軟,道:“她是我未婚妻的姐姐。”
毛軟驚訝萬分,因為她知道厲時辰的岳父是高官,可紀傾城之前連個手術費都湊了那么久,怎么都不像是有權有勢家出來大小姐啊……
“親姐姐?”毛軟問。
“嗯,她比傾人大六歲,兩個人同父異母。”
“嘖嘖……”毛軟搖搖頭道:“你不用說,我就已經腦補出一百集的狗血連續劇了。不過你對她的關心,是不是太過了點?”
是妻姐,又不是妻子,就算關心也不應該情緒激烈到雙眼血紅地沖到醫院里才對。
“她是我第一個女朋友。”厲時辰又說。
毛軟覺得她知道得太多了……
“博士時談的那個么?”
“嗯……”
毛軟隱約還記得厲時辰那次戀愛時候的狀態,她當時是很看好他那段戀愛的。
因為厲時辰是個少年老成的人,自帶一種苦大仇深的氣質,二十多歲的身體,裝著七老八十的靈魂。像是現在的很多人,還沒有年輕就已經老了。大概只有談戀愛的一兩年,她才覺得厲時辰像個年輕人。
可是后來不知道怎么就分手了,又變成了那個死氣沉沉的厲時辰。
“你們為什么分手?”
“我提出來的。”厲時辰苦笑道:“其實當時也帶一點賭氣,但是她沒有挽留。她但凡只要說一句別分手……甚至什么都不說,她就多看我一眼,流露出一點點的不舍得,我都不會離開她。”
毛軟想想紀傾城那個性格,會挽留才怪呢。
“她得了癌癥這種事情都能自己一個人扛著誰都不說,更別說失戀這種事情了,她是打落了牙齒也要往肚子里吞的人。”毛軟轉過身,一邊洗手一邊感嘆道:“我覺得我這個病人性格真是特別不討人喜歡,她就是那種很難得到別人同情和理解的人,無論過得多慘……這樣的人,你跟她賭什么氣?她自己都已經在跟全世界賭氣了。”
“你還挺了解她的。”
“那可不是……我原來也跟她挺像的,但是吃了虧就會學聰明。”毛軟苦笑道:“過剛易折,人要是活得太剛烈,肯定會被折斷。”
……
“她不會變的,吃多少虧都不變,撞了南墻也不回頭,就是不信邪,非要一遍一遍地撞上去。”厲時辰疲憊得睜不開眼,扯了扯嘴角道:“跟她在一起太累了,總是看著她頭破血流的樣子,太累了……”
“所以你選擇了她妹妹?”
“嗯。”厲時辰睜開眼,談起傾人的時候,眼里并沒有什么光彩,麻木地說:“她妹妹跟她完全是不一樣的人,討人喜歡,賢惠大方,溫柔,善解人意……”
“行了,你別說了。”毛軟不耐煩地打斷厲時辰,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更向著紀傾城一些,道:“賢惠溫柔不難得,勇敢堅強才難得。你們這些個男人,總是搞不懂什么品質才是最可貴的。”
“因為我們不想活得那么累。”
“不就是懶唄。”毛軟沒好氣地說:“你們都懶。”
“是吧……”
毛軟洗干凈手,轉過身低頭看著厲時辰,難得嚴肅地說:“雖然我們是朋友,但是我依舊覺得你這件事做得太渣了,找誰不好,非要找她妹妹,你這是故意惡心她么?溫柔善良,賢惠大方的你去別處找啊……”
“我沒想惡心誰,我只是很實際,并沒有那么多合適的人,像是傾人那樣的條件和家境并不好找。”
……
竟然是這么世俗和實際的理由,如果厲時辰說為了多看看紀傾城,她都覺得沒那么殘酷一點……
毛軟搖搖頭,重重地嘆一口氣道:“忘記是誰跟我說過的來著,永遠不要探詢一個男人的內心,因為永遠比你想象得還要現實和黑暗。”
厲時辰自嘲地笑起來,點點頭道:“說得很有道理,你應該銘記于心。”
毛軟嘆氣道:“作為朋友,我理解你。而且她現在這種情況……你當初沒選擇她其實也是好事,太難了。”
“是么……”厲時辰苦笑道:“可是我現在后悔了。”
……
毛軟愣了愣,但說實話,也算不上多驚訝。
雖然厲時辰心里住了個老靈魂,但不是有誰說過嗎?老年人談戀愛,就像是老房子著火,沒得救了……
“你不是要犯傻吧?”毛軟問。
“嗯……”
“真要犯傻啊?”
“嗯。”
“行,支持你!”毛軟干脆利落地說。
厲時辰笑了笑,抬頭看向毛軟,問:“你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活明白這一生?”
毛軟無所謂地聳聳肩道:“那是哲學家要思考的事情,不是醫生要思考的事情。”
“那我就是庸人自擾了……”
見到厲時辰還坐在地上,毛軟踢了他一腳道:行了,起來吧,把衣服換了去休息。”
厲時辰站起來道:“我先去看看她。”
“都沒醒呢,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看了也沒用。你還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現在對于她來說,你能站得最好的位置,是醫生的位置。手術只是個開始,后面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這場戰役才剛剛開始打響而已……”
……
紀傾城緩緩地睜開眼,麻藥還沒有全退,周圍的一切都還沒有徹底清晰下來,世界恍恍惚惚,她一個人在病房里,終于從那長長的夢里醒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這一天,或者已經是第二天?
外面還很暗,分不清楚是清晨還是傍晚……
直到不知道哪里有鳥叫聲傳來,紀傾城這才確定,天要亮了……
而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