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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一日,早晨八點三十二分。
省城刑警隊會議室。
羅飛占據著會議桌中間主持人的位置,他的眼睛有些紅腫,頭發也略顯凌亂――看來剛剛過去的那個夜晚虧欠他一場愜意的睡眠。
坐在兩旁的與會者們雖然不像羅飛那樣疲憊,但他們也都陰沉著臉。整個會議室被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籠罩著,呼應著屋外那連綿不絕的秋風冷雨。
面對著昔日戰友,羅飛沒必要說些場面上的客套話,他單刀直入地切進了此次會議的正題:“很突然地把大家召集過來,原因只有一個,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杜明強越獄逃跑了。”
傾聽者們沒有顯示出過多的反應,事實上,在收到專案組重建通知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了Eumenides逃脫的消息。最初的震驚逝去之后,他們開始蓄積力量,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斗。在一種平靜而又充滿張力的氣氛中,每個人都把專注的目光盯在羅飛身上,等待后者透露更多的細節。
“我是在凌晨兩點二十七分接到的電話,打電話的人是主管重監區的中隊長張海峰。他告訴我,杜明強搭乘一輛經過改裝的載貨卡車逃出了監獄,卡車的牌號為17195。我立刻布置警力對這輛卡車展開搜索和攔截,同時我自己則趕往張海峰的兒子所在的芬河小學,因為據張海峰所說,杜明強臨走前留下了一份死亡通知單,上面標明的受刑人正是他的兒子張天揚。”
聽羅飛說到這里,會場上唯一的女子目光跳了一下,然后微微搖了搖頭。這女子正是省警校的心理學講師慕劍云。在專為抓捕Eumenides而建立的“四一八”專案組中,慕劍云是核心成員之一,她精妙的心理分析曾準確地勾勒出那個殺手的性格特征和興趣愛好。
羅飛注意到慕劍云的反應,他也明白對方為什么會搖頭。Eumenides的行事風格雖然變化莫測,但在發放和執行死亡通知單這件事上,他卻一直遵循著極為嚴格的準則。很難想象,一個尚在上小學的孩童怎么會激發起Eumenides的制裁欲望?
“這張死亡通知單確實蹊蹺,而張海峰急著去追捕杜明強,也沒時間細說。”羅飛在敘事的同時順帶解釋了兩句,“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在第一時間趕到了張天揚的宿舍。當時張天揚是安全的,不過宿舍管理員卻反鎖住房門,不讓我進入。他說一定要張海峰親自打招呼才能開門,于是我又給張海峰打電話,但對方的電話從這時開始就一直無法接通了。”
“后來我調動了該轄區的110,看到有警車過來,管理員這才把張天揚送出來。我保護著這孩子,把他帶到了刑警隊。在路上我還給柳隊長打了個電話,讓他帶人過來增援。”
羅飛一邊說一邊往自己的右手邊不遠處看去,那里坐著一個瘦高的小伙子,此人肌肉精干,神色堅毅,正是特警隊中最優秀的戰士柳松。因為Eumenides身手了得,在“四一八”專案組建立之日起,特警隊便一直是其中值得依賴的現場戰斗力量。最初進入核心指揮小組的代表是特警隊的隊長熊原,后來熊原在一次行動中遇害,便由柳松頂替上來。去年杜明強被捕入獄之后,專案組解散,柳松回到特警隊,并就此升任為新的特警隊長。
柳松看著羅飛,回應似的點了點頭。凌晨時分他接到對方的電話后,立刻便帶人趕到了刑警隊,承擔起保護張天揚的任務。不過柳松對那份死亡通知單的真實性也頗有質疑。且不說那孩子并無可殺之罪,就算有,Eumenides也不該把這份通知單過早地泄露出來。要知道,警方絕不可能把一個孩子拋出來作為“誘餌”,而那孩子也沒有脫離警方控制的理由。當警方把孩子帶到刑警隊內部死守的時候,Eumenides縱有萬般本事又能如何?所以這不僅是一份不該發出的死亡通知單,而且是一份無法完成的死亡通知單。這通知單如果存在,恐怕會有別的意義。
而羅飛在掃了柳松一眼之后,又面向眾人繼續說道:“凌晨三點十六分的時候,我接到報告,那輛車牌號為17195的卡車被攔截在東城國興路路口,車上暫時只發現司機一人。我立刻趕到現場,一邊就地審問司機劭大泉,一邊組織警力對車輛進行了徹底的搜查。可結果卻令人尷尬。首先是劭大泉對杜明強越獄的事情顯得一無所知,他堅持說自己因為找不到鑰匙滯留在監獄中,到凌晨時分才離開;而那輛卡車也沒有任何改裝的痕跡,根本不可能藏著一個大活人通過監獄的嚴密盤查。”
“聲東擊西吧?”旁邊有人按捺不住地插了一句,“杜明強根本就不在這輛車里,包括那份死亡通知單也只是個幌子,目的就是要牽制警方的精力,調虎離山。”
說話者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他戴著副眼鏡,身形瘦弱。一身警服松松垮垮的,頗不合體,穿在他身上全無莊嚴肅穆的感覺。不過此人的來頭可不小,他叫曾日華,是省城警界首屈一指的網絡安全和信息專家。
羅飛對這樣的評論未置可否,只按自己的思路往下說道:“因為無法打通張海峰的電話,后來我便直接與監獄方面進行了聯系。那邊的追逃預案已經啟動,監獄管理局的領導也親臨現場展開調查,但奇怪的是,最先發現犯人越獄的張海峰卻失去了音訊。據監獄方的門哨說,張海峰在追逃預案啟動后不久就駕車出去追擊逃犯,他當時非常匆忙,甚至都沒有接受門哨的例行檢查。”
曾日華猛地一拍手:“張海峰有問題,那輛車更有問題!說不定杜明強就是藏在他的車里!”
羅飛這時把目光投向曾日華,點頭道:“我也覺得事情的關鍵就在張海峰身上。所以我緊接著便調動警力,開始在全市范圍內尋找張海峰駕駛的那輛警車。不過這次搜尋卻一直沒有結果。直到早上五點二十一分的時候,我的手機接到一個陌生來電,接通后居然是張海峰。他問我兒子的情況怎么樣,我如實告訴他張天揚非常安全,張海峰便說了句:‘羅隊,謝謝你,對不起。’”
“哦?”曾日華原先猜測張海峰可能是杜明強的越獄同謀,但從張海峰的這個電話看來卻又不像,他忍不住要問,“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羅飛略咧咧嘴,帶著點無奈的表情說道:“我什么都沒來得及問,他已經把電話掛斷了。我查了那個號碼,是城郊明月湖附近的一個公用電話。我立刻帶人前往搜尋,最終在湖邊一條偏僻的小道上找到了張海峰的警車。只是車里空無一人,車輛已經被破壞,無法發動,車的后窗玻璃也被打碎,現場還有一些散落的布條,看起來是用監舍里的床單撕結而成。”
“嗯。”曾日華用手在頭頂的亂發叢中撓了撓,似乎在分析著什么。慕劍云和柳松雖不作聲,但目光聚凝,顯然也在揣摩這幅場景背后的蘊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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